趙傑坦言相告。
近日寧家大公子的確三番兩次登門拜訪,雖然隻是來送禮,但每次都會與他父親永安侯在書房談上許久。
他父親素來疼愛妹妹,故趙舒窈跟清河公主所說的話,也並不無可能。
淩容與沒有時間等暗衛回來稟報,他與她分開得太久,一聽完趙傑的話就迫不及待的趕了過來。
他所剩的時間不多,花費了極大力氣,才終於讓盛歡成功的與永安侯夫人相認,又豈可在最後功虧一簣,反為他人做嫁妝。
這一世,他隻為她而活。
淩容與在他人眼裡素來從容冷靜,做任何事皆遊刃有餘,唯有盛歡能讓他亂了一切方寸。
盛歡聽見他的話,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微亮的月光從一旁的窗欞映射進來,灑落在少年的側臉上。
光線雖然微弱,卻足已將少年姿容瞧個清楚。
他臉上的淚痕還在,墨眸猩紅瘮人,看著她時,眼底強烈的侵.占.欲幾欲翻湧而出。
好似她敢說一句她要嫁寧紹,他就會朝她撲來,不管不顧將她據為己有。
盛歡被他毫不掩飾的侵.略目光看得心口直跳。
但當她看清楚淩容與狼狽的模樣時,心中驀然湧起一個荒唐至極的念頭。
她覺得有些好笑:“太子殿下莫不是因為得知臣女要和寧紹定親,才會這般失控,還急得哭了?”
除了這個原因以外,她想不到那個在她麵前素來從容淡定,冷靜且不要臉至極的少年,為何流淚。
她嗓音軟.綿.綿的,就隻是帶著一點微微的笑意,瞬間就將淩容與身上的徹骨寒意給衝散殆儘。
雖然寒意僅僅消散一瞬就又再度將他包圍,淩容與卻猛地一僵,墨眸微微瞪大,不可思議的看著少女。
剛才他分明將她緊擁在懷,肆意索取,重生後就一直折磨著他的徹骨冰冷也沒有消減半分……
他忽地往前一步。
盛歡連忙將錦被裹得更緊,心有餘悸的喊道:“你彆亂來!”
他那過分熾.熱,似要將她灼透般的眼神叫她害怕。
“臣女不知太子殿下是從哪裡聽來的消息,可臣女並沒有跟寧紹定親。”
淩容與仍是坐到床榻上。
盛歡整個人退到床角,警戒的瞪著他。
淩容與目不轉睛的凝望她片刻,確定她沒有說謊後,眸色變幻幾瞬,眼簾半垂,“是趙舒窈告訴清河公主,清河又告訴孤的。”
又是趙舒窈。
盛歡一愣,眼中驀地騰起怒火。
太子與寧紹為她爭執不休那日,趙舒窈也在場,所以她才故意讓太子誤會她已與寧紹定下婚約,想藉此讓太子以為她真和寧紹兩情相悅,好讓他知難而退?
隻要能壞太子對她的好感,趙舒窈的太子妃之位便不會輕易動搖。
她人還未回府,趙舒窈為了自己的將來,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毀她清譽?
那日寧紹雖向永安侯夫人求娶她,永安侯夫人卻以剛將她認回,舍不得那麼快又將她嫁出去為由給推拒了。
盛歡看著眼前姿貌過人又對自己步步相逼,苦苦糾纏的少年,心底驀然閃過一個念頭。
“太子殿下聽了趙舒窈的話,便如此氣急敗壞的跑過來,就不怕毀了臣女的清譽嗎?”
淩容與背靠床柱,單腳曲膝,雙手隨意擺放,姿態慵懶閒散。
他漫不經心道:“明日你隻要說是孤強迫你的,孤不會否認,孤會負責到底,迎你為太子妃。”
盛歡看著他這一副‘孤就是個無法無天的紈絝’的模樣,覺得要不是自己衣衫還淩亂不整,她就要衝上去暴打他一頓。
這是什麼退路,這分明是要陷她於萬劫不複之地!
“你瘋了嗎?!你不要名聲了麼?”
淩容與聽見她的話,削薄的唇角微勾了下,極低的輕笑一聲:“孤有你就夠了,孤不需要那些身外之物。”
少年的側臉被月光籠罩著,臉部線條流暢而優美,聲音低沉慵懶,話說得坦率真誠。
之前那些虛名,也不過都是為了她才刻意端著的。
他要那些虛浮的美名又有何用,有盛歡便足矣。
盛歡聽得怒火中燒,但眼下情況不是她能激怒對方的時候,她閉了閉眼,迅速地冷靜下來。
“太子既然非要迎臣女為太子妃,那您更該顧及臣女清譽,用正當理由迎娶臣女。”
盛歡垂眸咬唇,低垂的眼睫微微輕.顫,細軟柔美的嗓音帶著委屈的哭腔,直教人聽得心都要碎。
這些話自然是與他虛與委蛇,總不能真跟著這肆意妄為的太子胡來。
先將人哄走再說。
淩容與驀地抬眼,沉默地凝望她片刻,眸光流轉。
他略微吟沉,不緊不慢道:“好。”
你想要的,孤都能給,隻要彆不要孤就行。
※
翌日一早,永安侯夫婦親自帶著一眾奴仆,來到慈恩寺。
一路浩浩蕩蕩,陣仗又不小,早已引得路人紛紛側目,交頭接耳。
永安侯府還有個嫡女的事很快就傳開來,京城百姓得知這嫡女還是趙舒窈的雙生姐姐之後,個個愁眉苦臉,麵如菜色。
永安侯府一個嫡女就夠嗆人的了,現下居然還多了一個,這可真要命啊。
平時深受其害的貴女們知曉後,卻反而默默同情起那位及笄之後,才被接回永安侯府的趙氏嫡女趙卿歡。
這趙舒窈平時目中無人更被寵得嬌縱不已,這位自小帶劫不得不被寄養於佛寺修行的長姐,就算回了侯府,依趙舒窈那性子,恐怕趙卿歡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趙舒窈的長姐,可不好當。
永安侯夫婦來到慈恩寺時,盛歡早早就起身梳洗打扮,等著永安侯府的人前來。
她麵色毫無波瀾,處變不驚,一旁如意看起來反倒比她還要緊張。
永安侯夫婦一前一後走進盛歡候著的後禪院,後禪院不大,進來的就隻有永安侯一家四口。
趙傑一直不相信自己還有個嫡親妹妹,畢竟趙舒窈出生時他已經四、五歲,他分明記得自己就隻有一個妹妹,前幾日,母親卻突然說他還有一個妹妹,從小寄養於佛寺,並且已在皇後麵前滴血認親。
直到見到了這個憑空蹦出來的嫡親妹妹容貌,趙傑才不得不信母親的話。
但他十分確定,母親當年就隻生了一個小女娃,他從來沒有兩個妹妹。
而自那日之後的第二天,母親就突然以剛接回長女想多陪伴她的理由,搬到特地為趙卿歡騰出來的明珠苑,不再與父親同房。
永安侯幾次到明珠苑哄她回去,永安侯夫人卻始終不為所動。
永安侯當然也清楚自己夫人當年懷的並非雙生子,隻以為她是在怪自己當年沒顧好他們的女兒,在她生完孩子昏迷不醒,府中兵慌馬亂之際把女兒弄丟,才會這般跟他置氣。
他雖然屢次到明珠苑都無功而返,卻仍鍥而不舍,日日都到明珠苑陪永安侯夫人。
兩人之間雖無爭吵,平時相處也看不出任何不對勁,母親與父親談話時依舊話聲溫柔,可趙傑卻清楚的感受到父母的感情已不複從前。
思及此,趙傑的目光忽地掃向趙舒窈,烏黑深邃的眼眸晦暗不明。
趙舒窈這幾日一直心神不定,一點也沒感受到兄長帶著疑惑與審視的目光。
自從永安侯夫人認回盛歡之後,對她的態度已大不如往,趙舒窈想象以前一樣跟她撒嬌,永安侯夫人卻都巧妙的回避掉。
趙舒窈很害怕,她怕自己真的不是母親的女兒,但難道她不是母親的女兒,母親這十幾年來對她的疼愛難道都是假的嗎?
這十幾年來的母女感情,居然比不過一個血脈相連的陌生人?
趙舒窈不止不甘還難過又委屈,更是終日惶惶不安,可她卻不敢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隻能將這份憋屈與害怕死死的捂在心中,任恐懼的情緒瘋狂滋長。
而另一頭的盛歡,終於與自己的生身父親永安侯相見,她本該開口喊他一聲爹,卻在瞧清楚他的容貌後,卻再也喊不出口。
盛歡生了一張足以令天下男子全都為其傾倒的盛世美顏,她的美貌雖然絕大部份都來自於永安侯夫人,可她的親生父親永安侯也是生了一張極好的皮相。
如今永安侯雖年近不惑卻依舊斯文俊朗,一身的風流爾雅,器宇不凡,可見年輕時的容貌必定也是個麵如冠玉,俊美無儔的美男子。
盛歡自然不是因為永安侯生得太好看,而看傻了喊不出口,而是因為,趙舒窈的容貌五官,的確與永安侯有幾分相像。
她又看向站在趙舒窈身旁的青年,知曉他大概就是永安侯世子趙傑。
趙傑容貌雖也與永安侯極為神似,可他那雙黑眸卻與永安侯夫人如出一轍,一看就是母子。
盛歡斂下眼瞼,羽睫微.顫了下。
她原本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還在想也許那趙舒窈就隻是長得像盛翊臻罷了,她的生身父親不可能如此喪心病狂,可如今她已經幾乎能確定,趙舒窈確實就是盛翊臻與永安侯的女兒。
“奴婢如意拜見老爺,拜見夫人。”一旁如意見自家小姐見到侯爺與夫人遲遲不語,連忙福身行禮,打破彌漫於空氣中的詭異氣氛。
永安侯夫人上前,將盛歡擁進懷中,語氣不舍,“歡歡肯定是見到爹和娘太開心了。”
她一麵說一麵轉頭朝永安侯笑道:“老爺千萬不要生歡歡的氣,她從小就被寄養在佛寺,佛寺不比侯府,既然是修行,這些年來肯定也吃了不少苦,才會見到我倆一時之間情難自已,說不出話來。”
永安侯弄丟女兒本就愧疚難當,再加上這幾日永安侯夫人一個笑臉也沒給他,如今好不容易盼來妻子的一個笑臉,他又怎麼可能因為女兒不喊自己就生她的氣。
“沒事,以後喊爹的時間多的是,先將卿歡接回府再說。”永安侯笑笑。
盛歡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在永安侯夫人的懷抱下,逐漸平靜下來,眼眶卻不自覺的微微泛紅。
這就是有阿娘護著的感覺麼,她再也不用羨慕彆人有阿娘了麼?
儘管眼前的永安侯夫人對她而言就是個陌生人,她卻依舊貪戀這份失而複得的母愛。
盛歡突然很貪心,想要再在生母的懷抱多待一會兒,但她還是主動推開了永安侯夫人,隨著永安侯府一行人回府。
永安侯看到自己時,神色正常,有著屬於父親的愧疚與溫柔,就算她沒開口喊她一聲爹,也未曾表現出任何不悅。
可盛歡隻要想到趙舒窈極有可能是永安侯與盛翊臻的女兒,頓時隻覺得胃中一陣翻騰不休。
她想告訴永安侯夫人盛翊臻的事,可她又擔心說出來後,阿爹會遭受牽連。
她雖然不知為何自己會被阿爹抱回家,但至少在真相未明之前,她不會懷疑親手扶養自己長大,前世還為了保護她而慘死的阿爹。
阿爹肯定也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阿爹從小就疼她,就算她犯錯也不曾打罵過她,倒是阿兄隻要一調皮就常常被阿爹修理。
男眷與女眷的馬車是分開的,此時盛歡搭乘的馬車上,就隻有永安侯夫人與趙舒窈和她三人。
永安侯夫人見她忽然掩嘴低笑,不禁好奇問道:“歡歡想到了什麼?笑得這麼開心。”
盛歡笑著搖了搖頭,她不好說自己想起了阿爹與阿兄。
趙舒窈見她避而不答,永安侯夫人神情微微落,心底不禁湧起一陣氣。
她轉頭握起母親的手,安慰道:“姐姐離家久了,難免與我們生分,娘您彆太放在心上,現在姐姐回來了,以後肯定會和您親近的。”
永安侯夫人看著趙舒窈,眼底劃過一抹難以言喻的痛苦,心中可謂極其複雜,百感交集。
自那日她認回了盛歡之後,她便開始懷疑她從小疼愛到大的女兒,是丈夫與彆人的孩子。
若是趙舒窈長得完全和永安侯不像也就罷,從小疼到大的女兒,難道她認回了親女兒後還能不要嗎?這當然不可能,可若趙舒窈身上有著永安侯的血脈,那就又不一樣了。
永安侯夫人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認回盛歡後的這幾日,內心亦是異常煎熬。
盛歡聽見趙舒窈的話,看著她莞爾一笑:“我隻是想到昨日上元佳節,太子殿下突然跑來找我,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很是好笑。”
永安侯夫人聽見她突然提起太子,滿臉困惑,“太子殿下這幾日好似受了風寒,你兄長日日進宮為他調理身子,怎麼會突然來見你?”
趙舒窈聽見盛歡提起淩容與,手上的動作陡然一僵。
永安侯夫人隨即想起那日在宮門口,小輩們錯縱複雜的關係,腦中不禁自動自發的腦補出一出大戲。
“莫非歡歡真如那日太子所言,那手絹是你親手交給太子的定情之物,而你說心悅寧大公子隻是為了氣他?”
盛歡微微低下頭。
趙舒窈顯然很害怕她會搶走太子,巴不得她嫁給寧紹。
她抬眸抿唇,看向趙舒窈,不發一語。
假如自己未曾被人偷梁換柱,那麼,太子妃之位本該就是她的,她依舊會與淩容與相識,甚至相知相許。
就算他們最後有緣無份,她也不至於落了個去母奪子,慘死於雪地的下場。
有些東西、有些人,就算她不想要,她也該拿回來,再扔掉。
更何況那人前世還曾經是她的夫君。
趙舒窈被盛歡不發一語的模樣,看得微微發毛,不禁擰眉道:“姐姐為何一直盯著我看?娘在問你話,你為什麼總是不回娘。”
盛歡看向永安侯夫人,臉頰漫起淡淡的緋紅,輕聲道:“女兒如果說是,娘會不會生氣。”
永安侯夫人想起那日太子咄咄逼人,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頓時又驚又恐,連忙甩開趙舒窈的手,抓著盛歡問道:“那臭小子以前有沒有輕薄你?你、你、你們有沒有……”
“是不是他對你怎麼了,你那日才會那樣故意氣他?”永安侯夫人不知道又腦補了什麼,一副快要暈眩過去的模樣。
趙舒窈一頓,臉色驀然難看無比。
她看著盛歡,雙目騰起怒火,不自覺的仰高下巴,咬牙冷聲道:“姐姐應該不會與太子做了什麼不該做的荒唐事吧?”
盛歡連忙搖頭,她被永安侯夫人的反應給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她麵色微紅,語帶羞赧:“我們什麼也沒做,一切發乎情、止乎禮。”
永安侯夫人瞬間大大鬆了一口氣,接著問:“那麼太子昨日特地出宮找你,又是跟你說了什麼?”
盛歡垂首不語,情緒突然低落下去。
永安侯夫人見她如此,原本才剛落回去的心瞬間又被提了起來。
急忙追問:“歡歡你說話啊,難道太子又欺負你了?”
趙舒窈聽見母親的話,詫然的瞪大眼,嗔道:“太子哥哥清風明月般的一個人,怎麼可能隨意輕薄他人,娘您不能因為心疼姐姐,就隨意詆毀太子哥哥。”
趙舒窈看著盛歡一副欲眼又止的模樣,心底越發討厭起這個憑空蹦出來的‘長姐’了。
盛歡抬眸看向趙舒窈,細軟的嗓音帶著委屈與不解:“妹妹方才說,不該隨意詆毀太子殿下,那麼妹妹為何又要跟清河公主說,我已與寧大公子定親,詆毀我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