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太子分明說她將趙卿歡召進宮,周正就會將人帶過去他那,為何人卻來了她的長樂宮?
清河公主聽見婢女進來通報永安侯嫡女趙卿歡求見,登時柳眉倒豎,杏眼圓瞪地跳了起來。
清河急匆匆地走到她麵前。
上次她聽了趙舒窈的話,告訴太子盛歡可能要訂親,結果氣得他當場吐血不止,清河公主還是頭一次見到人能吐那麼多血,當場被嚇得不輕,可說對這同父異母的弟弟心虛不已,是以此次才會答應他將盛歡召進宮。
“你為何沒跟周正一塊去見太子。”清河公主話方落,腳步驀地一愣,呆在原地。
之前她聽裴皇後說趙卿歡生得和永安侯夫人一模一樣,她壓根兒不信,畢竟那趙舒窈跟永安侯夫人一點也不像。
可今日見到盛歡本人,看清她的容貌,清河公主才知道什麼叫孩子不能偷生。
像,真的像。
不止像永安侯夫人,那雙桃花眼眸也與永安侯世子趙傑極為神似,一看就是兄妹。
清河公主向來對與趙傑相關的親人易有好感,也因如此才會與趙舒窈玩了那麼多年,如今見到與永安侯母子容貌相似的盛歡,心中因趙舒窈而對盛歡產生的成見,瞬間消減不少。
“臣女參見公主,”盛歡恭敬福身行禮,低眉道,“是公主召臣女進宮的,臣女自該先來見過公主才是。”
清河聽見盛歡的話,才猛地回過神想起召她進宮的目的,大步上前,一把捉住盛歡手腕,“太子為了向父皇求娶你,現下被罰跪還被罰不許喝藥,你現下就隨本宮到禦書房前勸他!”
盛歡就這麼被清河公主拉著走。
她之前聽永安侯夫人說清河公主脾氣陰晴不定,又與趙舒窈交好,原本還以為公主是聽見趙舒窈出了事,才會想召她進宮騰折她一番,結果卻是為了太子。
盛歡看著清河公主的背影,聽著她嘴裡碎念不停。
“那日太子以為你要與寧大公子定親,突然在本宮麵前吐血險些將本宮嚇暈過去,現在又因你被父皇處罰,你若敢負了他,本宮絕不輕饒!”
盛歡聽完清公的話簡直哭笑不得,也終於明白過來為何方才母親要攔著自己,不隨周正去勸太子。
原來淩容與那混蛋又想在她麵前賣可憐,在眾人麵前賣深情。
盛歡於心底哼笑一聲,再次暗罵淩容與真是個心機深重的登徒子,居然為了博得她同情還夥同公主連手騙她。
她倒要看看這太子吐血,究竟是怎麼吐。
之前在宮門口,雖然淩容與也因她說心悅寧紹而被氣得吐血,可那日發生的事實在太多,再加上當時盛歡一心隻想遠離淩容與,早就不記得這件事。
待她被清河公主拉到禦書房前,瞧見那身材偏瘦,俊美矜貴的少年郎,挺直著腰杆與背脊跪在房門緊閉的書房前,精白錦袍領口與袖口皆血跡斑斑,膝下一灘又一灘的血。
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令人幾欲作嘔。
盛歡不禁微微蹙起眉。
周正和公主沒有騙她?淩容與的身子真的差到這等地步了?
隻見三皇子淩朗麵色慘白,早就不敢再跪,慌亂的勸著太子:“二哥,來日方長,父皇今日不答應我們,我們改日再來求便是,您彆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
淩容與卻依舊跪得直挺,不為所動。
他沒有來日方長,他的時間日日減少,倘若不能在近幾日就讓景成帝賜婚,他很可能到死之前都無法將盛歡迎為太子妃。
那是他前世就一直渴望的事,前世他沒能將她迎娶進門,沒能給她一個名份,今生一切他都會彌補回來,她該有的,一個也不會少。
淩容與狹長墨眸低垂,淺白的薄唇上帶著幾抹紅,精致五官傾倒眾生。
盛歡已被清河公主拉著來到淩容與麵前。
原本垂眸的少年發現她的到來,怔愣幾瞬,方撩起眼皮看向她。
少年墨眸中泛起清澈純粹的笑意,灼灼閃爍,帶著讓人無法抵抗的溫柔與深情,雙頰梨渦淺淺,微笑如同和煦春風。
“孤一定會迎娶你當太子妃。”
僅管淩容與此時已是強弩之末,麵無血色,冷汗涔岑,這句話卻說得無比堅定,背脊不曾有一絲彎曲。
盛歡看就算跪著,骨子裡的倨傲和與生俱來的強勢亦未曾消減半分的少年,隻覺得心裡最柔.軟的地方,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竟覺得淩容與有幾分可憐。
──“我一定會回來娶你的,歡歡,信我。”
盛歡腦中猝然響起一道低沉清冷的嗓音。
眼前少年再次與被她藏在心底深處的男人身影兩相重迭。
盛歡心底泛起一抹難以言喻的情緒,絲絲拉拉的扯著她的心尖。
她渾身一震,猛地扭過頭,也顧不得清河公主就在一旁等著她勸太子,轉身就想走。
這種熟悉的悸動讓她心頭慌亂不已。
盛歡告訴自己,這個登徒子不是溫君清,她不能再被他那張臉給騙了。
原本任憑淩朗如何勸道皆巍然不動的少年,見她轉身,立刻踉踉蹌蹌地爬起身。
冰涼的大手拽住少女白皙柔荑。
“彆走,”淩容與搖搖欲墜,卻強硬地將她拉進懷中,緊緊抱住,“父皇一定會答應孤的。”
清河公主到底是個未出閨閣的單純少女,見到自己弟弟二話不說就直接將趙家大姑娘緊擁入懷中,耳根瞬間燙紅起來。
她登時紅著臉扭過頭去,甕聲甕氣道:“本宮已經將人帶來,你自己看著辦。”
說完便趾高氣揚的帶著一眾婢女離去。
淩朗見到二哥如此大膽,一雙眼亦是瞬間瞪得老大,耳根微微發紅。
他立刻彆過頭去,不敢多看,一邊揉著跪得發疼的膝蓋,一邊想著,日後得跟二哥多多學習才行。
他要是有他二哥一半的強勢跟行動力,也不會讓喜歡多年的姑娘,隻能給自己當侍妾。
淩朗想到這,眼底閃過一抹失落與懊惱,雙腿邁的步伐不禁加快。
沒多久,原本站了不少人的禦書房前,就隻剩淩容與和盛歡。
原本要離去的盛歡被抱得猝不及防,不止整個人被拉回去,撞.進少年胸.膛,心裡才剛被她強按下去的煩躁與異樣感,亦再次翻湧而上。
淩容與半閉著眼抱著她,濃而卷的長睫半落,漆黑如淵的眸子沉沉,此時此刻,他的腦袋早已渾沌一片。
方才遲遲等不到盛歡,他整個人就宛如泡在寒冬臘月的湖水之中,冰冷刺骨得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甚至心裡有一瞬被絕望淹沒,害怕自己等不到她。
他不想再等她了,他等了太久,久到令他光是想象都覺得恐懼與害怕。
所以盛歡一入京他才會迫不及待地想見她,才會忍受不了她多看寧紹一眼,害怕她心悅其他男子。
淩容與下意識地收緊手臂,將懷中的少女擁得更緊,身子卻已經有些撐不住,重量幾乎有一半都壓.在盛歡身上。
盛歡被抱得幾乎透不過氣,玉白的耳尖不由自主地竄起一抹誘人的紅暈。
他果然還是那個登徒子,居然連在禦書房前都如此肆意妄為!
她惱怒地推了推淩容與,低聲嗔道:“放開我。”
白皙柔荑卻在推上淩容與的肩時,驟然一頓,這才反應過來什麼。
盛歡慌張的看向一旁周正:“太、太醫呢?你快將太子帶回他的宮殿,快叫太醫來給他瞧一瞧。”
淩容與的身子向來冰冰冷冷,如今卻不知為何異常滾燙。
盛歡見他吐了那麼多血,心底忽地一陣虛。
她垂眸,輕輕掃向淩容與。
隻見少年賴皮的抱住自己不放,縱使整個人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一隻手還緊緊攥著她的手腕。
少年腦袋枕在自己肩頭上,半邊的臉埋在她肩頸裡,微.喘的嗓音於她耳畔響起,微熱的呼吸打在她鎖.骨旁,過分好看的臉龐蒼白如紙,臉頰卻又因病而泛起兩抹潮.紅。
盛歡看著淩容與雙目緊閉,安靜又脆弱的模樣,隻覺得他的呼吸仿佛似一根又一根的羽毛,一下又一下撓過她的心尖,泛起絲絲溫軟。
少女白.嫩的小臉瞬間竄起一道燒燙的紅,一下子就紅到了耳根。。
盛歡又惱又怒,心底卻又不自主地擔心起淩容與。
就算她再不喜歡這一世的淩容與,但也沒到想他死的地步,更何況她暫時還需要他。
周正一聽連忙叫來幾個小太監,合力想將太子背回東宮。
可淩容與雖已被小太監背在了背上,卻死死的抓著盛歡的手不放,任憑他們怎麼拉都拉不開。
盛歡:“……”
她突然懷疑淩容與是假暈,可是他燒燙得厲害,不醒人事卻也是真。
周正滿頭大汗,“要不趙大姑娘先陪殿下回東宮,奴才們實在扯不開殿下的手。”
盛歡原本想開口拒絕,叫他們再試試,被小太監背在背上的少年卻突然說起囈語。
“彆不要我。”
我所剩的時間太少,彆不要我。
一旁周正及小太監們聽見太子囈語,瞬間冷汗涔涔的低下頭去,眼觀鼻、鼻觀心,低眉順眼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到。
盛歡臉頰一陣一陣的發燙,好不容易消退下熱度的兩隻耳尖,再次紅彤彤一片,似要滴血一般。
她羞赧不已的咬了咬嘴唇,簡直不知該說什麼,這淩容與到底是真昏還是假昏?
書房內的景成帝早在聽見太子寧肯娶趙卿歡也不肯服藥,又吐了滿地的血時就心軟了,方才聽見盛歡喊太醫,心頭又是一陣掙紮,最後終是憋不住推門而出。
景成帝剛朝兩人走沒幾步,就見被人背在背上的兒子,居然連暈過去都死死抓著永安侯的親閨女不放,心中頓時一陣恨鐵不成鋼。
再聽見太子那可憐兮兮的囈語,心裡的那股恨鐵不成鋼又立馬竄成了重重怒火。
他景成帝的兒子除了他這皇帝以外,怎能這般委屈哀求彆人。
景成帝濃眉緊皺,想起當年自己年少時乾過的荒唐事,再想了想兒子現下想做的事,兩相比較之下,他覺得將永安侯大女兒,現下就指給自己兒子亦不是不可。
隻是他若是賜下這門婚事,想必言官又要齊齊上奏彈劾一番。
景成帝沉吟片刻,心中忽有所決。
他麵無表情的走到兩人身旁,沉聲道:“永安侯嫡女趙卿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