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昨日,睡在小榻上的太子以為自己仍在夢中,將人拽進懷中後便吻得毫無顧慮,那力道和吻法,強硬而霸道,完全不允許懷中之人反抗,甚至因不舍得分離,猛烈而肆意。
自昨日一番肆意親吻之後,盛歡就再也沒跟他開口說過一個字。
任憑淩容與如何哄勸都沒用。
淩容與可以任她打罵,甚至恨他都無妨,可他無法忍受盛歡對他不理不睬,冷若冰霜。
這一次盛歡沒讓他去偏殿,而是自己帶著如意去了偏殿。
偌大的東宮正殿又剩他一人。
就連僅剩的溫度都不複。
淩容與坐在書案前,粗糲的指腹撫過案上的畫像,目光盯著畫中人許久,眸色晦暗,不發一語。
太子這般模樣,周正早已見怪不怪。
那畫是太子親手畫的,畫中少女栩栩如生,姿容絕色,笑容極甜,純真而無害。
三年前,淩容與剛畫完這幅畫時,周正隻以為這仙女是太子自己想象出來的,直到去年街上,他見到了盛氏女也就是如今的太子妃,周正才知道原來畫中之人並非太子憑空臆想出來的。
這樣的畫並不隻有一幅,還有許多幅都收在另一間房中,大小皆有,每一幅都維妙維肖,仿佛畫之中人的模樣早已刻在他心中那般,就算閉著眼也能畫得分毫不差。
隻是,現下這畫中仙女人都成了太子妃,太子怎麼又開始看起了這些畫。
明日便是三朝回門,這小兩口怎麼如今還在置氣,萬一明天給旁人看出來該如何是好。
周正可說日日都為太子操碎了心。
他心中一歎,將熬好的湯藥端上前,“殿下,服藥的時間到了。”
淩容與垂眸,沒有接過湯藥。
他心知肚明,這藥喝與不藥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的,喝了隻是讓他身子暫時好受些,但最後都要離開。
自從大婚那日盛歡從趙傑口中得知自己戀慕他之後,對他的態度便有所轉變。
見他高燒不退會擔心,見他身子不適又將他留下,陪他一塊用膳。
“放著罷,”淩容與抬手,修長手指撫過畫中少女的眉眼,“孤晚點就喝。”
周正見自家主子說晚點就喝,馬上就知道他又想做什麼,連忙將藥擺置在桌案上,急聲勸道:“殿下,您為何又要這樣?這趙世子分明交代過不可再不按時服藥。”
他還記得太子殿下以前不是這樣的人,可這三年以來,每每扯上太子妃的事,便肆意妄為,做事從不顧後果。
“殿下,您一直不服藥,這樣何時何日才能與太子妃圓房。”周正急得滿頭大汗,不得已隻好搬出太子妃。
太子癡戀太子妃這事他清楚的很,否則之前也不會為了得到盛氏女,各種的不擇手段,顛倒黑白。
大年三十那日,周正雖然對盛煊說得理直氣壯,可說的時候那心也是一陣一陣的虛,那還是他活到這一把歲數,所說過最不要臉的話。
“太子妃不願與孤同房,孤又要如何與她圓房。”淩容與嘴角微勾,自嘲一笑,“這藥喝了又有何用。”
“殿下,”周正抹了把臉,終於將一直積壓於心底的話說了出來,“您且聽奴才幾句話。”
“這太子妃當初還是盛氏女時,您對她那般強硬胡來,若非太子妃心誌堅定,依您當時的手段,尋常姑娘家早就受不住上吊自儘了,如今她不想與您圓房那也是情理之中,您想什麼法子哄太子妃都行,可彆再拿自己的身子來哄,否則日後如何與太子妃白首偕老。”
淩容與聽見周正的話,懶懶抬眸掃了他一眼,神態雖然慵懶,可那墨眸中的森寒殺意,卻宛如一把利刃架在周正脖子之上一般,讓他不敢再開口多勸半句。
若能白首偕老,他又豈會做事不顧後果,隻求迅速見效。
淩容與淡淡笑了下,目光再次落回畫中之人身上,原本如霜雪般的眸色瞬間化為暖人春意。
周正背上冷汗涔涔,幾瞬過後,終是下退出書房,不敢再勸。
然而太子不喝藥絕對不成,這血再吐下去,彆說圓房,到時候就連下榻都困難。
周正沒辦法,最後隻好硬著頭皮來到偏殿,告訴太子妃此事。
盛歡聽見周正的話之後,臉上表情果然變了變。
她沉默片刻,意味不明的笑了下,輕聲道:“我知道了,我這就去勸太子喝藥。”
周正心中一喜,連忙隨太子妃回到正殿。
他心想,這太子妃果然人美心善,就算太子這般不懂事,她也總是一再包容。
可當周正聽見盛歡是如何開口‘勸’太子喝藥時,隻覺腦袋一懵,整個人險些就要暈厥過去。
“聽聞太子殿下不肯用藥,”盛歡走到淩容與麵前,目光掃過書案上的畫像時微微一頓。
纖細白皙的手指捏著手絹,不停地翻絞。
淩容與見她過來,眸光不自覺地溫柔寵溺起來,心中儘是難以言喻的愉悅。
他就知道她是關心他的。
“孤……”
淩容與剛開口,就被盛歡淡淡打斷。
隻見以前隻能於畫中見到的少女,如今活生生的站在他眼前,朝他淺淺一笑,白皙臉頰透著桃花色的粉.嫩,笑眼盈盈好似一朵明媚鮮豔的牡丹花。
美得灼人心神,不知比他筆下畫卷中的少女還要好看多少倍。
淩容與一時之間看得癡迷,沉浸在她的笑容之中,整個人仿佛都披上了一層暖意,整顆心都溫暖起來。
“出嫁前,母親曾與我耳提麵命過,說咱們大梁女子和離改嫁再正常不過,這京城的好兒郎不少,比您優秀的或許沒有,但肯定也有不比您差的。”盛歡看著他,眸色溫和,手指卻緊得死捏。
“當初我答應嫁給您,是因為母親擔心我受牽連,大婚那日聽完兄長說的一番話後,我想了許多,也想過要與您好好過日子,可您若總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與其日後我年紀輕輕便當寡婦,不如待我母親完成大事之後,我們便和離。”
淩容與聽見她的話,笑意凝在唇邊,心口撕裂般地疼,倏地掩嘴偏過頭,猛烈地咳了起來。
盛歡見他如此心中不忍,可他若再像以前那般不按時喝藥,隻為了在她麵前扮可憐搏她心軟,那她萬不可能再讓他得逞。
她閉了閉眼,扭頭就走。
淩容與改變太大,她又尋不出緣由,心中慌亂無比。
儘管趙傑說淩容與隻要按時服藥就能長命百歲,可她見他身子忽冷忽熱,一下像冰塊,一下像火爐,還不服藥就會吐血,實在很難相信他的身子一點事也沒有。
那日一早,睡夢中的少年郎將她按在懷中,肆意輕薄一番之後,她又羞又怒。
就在她覺得也許淩容與就真的隻是夢見了她,而不記得前世的事時,她卻又從少年口中確認了他的確記得前世。
他喊了孩子的小名,說他很想念她和孩子。
一邊親她時,一邊不停地念著她的名,夢話雖說的顛三倒四,卻都是在苦苦哀求她不要再走,不要再離開他。
求她不要再拋棄他,要走便帶他一塊,卑微又可憐。
其實盛歡當下知道淩容與就是溫君清時,之前心中的氣就消了大半,可消了大半不代表她能一再接受自己被強橫對待,她還是在意的,她更在意為何明明是同一個人,這一世卻活成了這般模樣。
她不知自己前世死後,淩容與究竟發生了何事,經曆過什麼,聽見他的話隻覺心疼難受得不行。
盛歡怕被他看出異樣,才會故意搬到偏殿想讓自己冷靜幾天。
沒想到淩容與居然因此又不肯喝藥,想用折磨自己的方式來逼迫她心軟。
方才她聽見周正的話,又氣又心疼。
她的夫君這一世真的變得好壞。
一肚子壞水,腦子裡想的也都是壞主意,行事莽撞、不計後果,就好像他的時間所剩無及那般。
盛歡很害怕他這般隻看眼下,不看來日的模樣。
今日她是故意說這番狠話的,她若不將話說得重一些,而隻是撒嬌或溫聲軟語的勸他,那麼之後他就會一再重複這樣的手段,逼她心軟,逼她撒嬌,逼她一退一再退。
有些事她可以退,可有些事她不能,比如淩容與不在意自己的健康這件事。
淩容與見她毅然決然轉頭就走,眸子掠過一抹慌亂,顧不得心口的悶痛,立刻追上前。
他早晚會與她和離,但不能這麼快。
這一個月來,朝堂上幾乎每隔幾日便有言官彈劾永安侯,永安侯府在京城橫行已久,二女兒趙舒窈雖丟了名聲,可那三皇子卻從未疏離過永安侯府。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三皇子與永安侯越走越近,再加上大女兒又成了太子妃,他的對頭們若不趁現在將他勢頭壓下,待以永安侯的小女兒也進了宮,怕是日後數十年再也沒好日子過。
永安侯為求迅速爬位,犯下的醃臢事其實不少,樹敵眾多,如今他已與牧相連手,兩人分頭搜羅永安侯一脈的罪證,就算永安侯再厲害,他與牧逸春亦能很快就將其拉下。
到時他肯定還能再活幾個月,他沒辦法在最後的幾個月與她和離,眼睜睜見他人對她展開追求。
“都還未三朝回門,你就要與孤提和離?”淩容與俊美的麵容難得的露出一絲狼狽。
盛歡剛走沒幾步就被拽住手腕,被少年從後緊擁入懷,牢鎖於雙臂之中。
他的胸.膛寬闊,他的懷抱略帶一絲溫度,不再像以前那般冰冷冷。
她聽見淩容與略帶慌亂,再不似以前那般愜意懶散的嗓音時,驀地一頓,終是停下腳步。
盛歡還記得大年三十那日,少年就算私闖民宅,也還是那般的從容不迫,一點也不怕被人發現他的惡行。
這一世,他在她麵前向來我行我素,肆意輕狂,又何曾像現下這般手足無措過。
盛歡有一瞬的心疼,卻驀地狠狠攥緊手指,告訴自己此事絕不可心軟。
淩容與自後抱住她,垂首埋在她頸肩,若有似無的溫熱鼻息噴薄在少女的後耳根上。
他閉眼,聲音暗啞:“彆走。”
分明是他將人錮.禁於懷,雙臂卻微微哆嗦,似在害怕什麼。
向來清雋冷淡的臉龐微帶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