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君理笑:“結果大家特彆高興,因為股份能變現了。到分彆時,我其實有一點傷感,想說點兒不舍的話,然而他們還是高興,吃吃喝喝描述未來。後來,果然,沒幾個人留在公司,拿到錢後全都走了,而後彼此再也沒有聯係。即使當初看著關係非常好的……也再也沒有聯係。”
阮思澄:“……”
“這也正常。”
“嗯。”阮思澄自身難保,卻心疼起邵君理來,低低地問,“邵總,您那時候二十幾歲?”
“25。”邵君理說,“博五。”
阮思澄懂美國本科讀完以後直接博士,可還是覺得歲數不對,十分納悶:“……25歲博五?本科提前畢業了嗎?”
“沒有,讀伯克利,提什麼提,博士也是正正經經讀滿五年,隻輔修了兩個碩士。”邵君理說,“5歲上的學,早一年,那個時候管的不嚴。念的五年製小學,但上的三年製初中,又少了一年。”
“……”阮思澄問,“所以您16歲上大學?”
“嗯。”
“伯克利?”
“嗯。”
“……”牛校牛係,真的可怕。
“還聽不聽?”邵君理說,“我狼狽的那些過去。過了這村兒就沒這店了。”
“聽!聽!”
“那再講個。”他的語氣就仿佛是“再來一個童話故事”,平靜地道,“我創業時,資金鏈也一度斷裂,且還欠著供應商們60來萬,美元。”
“……”
“投資人說增資結果突然反悔。我不打算向爸媽要,可自己又身無分文。那時律師建議提交破產申請,法院拍賣固定資產,能還多少就是多少,剩下的不用管了。但我覺得一旦遞了破產申請,信譽就沒了,以後再想創業也沒人會投了。於是咬牙向朋友借,一家一家全都還了。後來終於渡過難關,公司也走上正軌。”
阮思澄說:“60多萬美元,那得管多少朋友借啊?那個時候彙率還是1比8吧?”
“還行,”邵君理說,“一兩個吧。”
“……!!!”阮思澄想:我TM心疼個屁!!!500萬人民幣!管一兩個朋友借就行了!你們富二代的朋友也都是富二代!!!你自己是沒管家裡要,但你朋友們在管家裡要啊!!!
邵君理用餘光看著,唇角又是微微一撩。
他喜歡阮思澄,可能是在對方身上看見曾經的他自己,一個已經遠去的他自己,被舍棄的他自己。
被這麼一打岔,剛因聽了“彆把這事看得太重,同事就是同事而已”而從大難過變成小傷感的阮思澄又輕鬆了許多。
心中的弦不再像要斷裂一般。
邵總怪會安慰人的……
電動汽車無發動機,非常安靜,掉一枚針都能聽見,阮思澄隻覺得曖昧在這狹小的空間內回蕩。而且,因為也沒有手刹,兩個座位間是空的,阮思澄能看見對方高級西褲包裹著的大腿,因為踩著油門,微微用力,繃緊了的肌肉線條正彰顯著男性力量。
一旦注意到了氣氛,再也忘掉就很難了。
車子碾過雪地,有沙沙的聲音。外麵雪花還在飄著,在路燈下飛揚起舞,不是雪白而是昏黃,像天女灑下的金粉,緩緩填平失意人的心中溝壑。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說創業,說工作,說生活,一個聲音清亮,一個聲音低沉,到了最後,幾乎都是阮思澄說,邵君理聽。
要到家前,阮思澄見收音機裡有張光碟,十分好奇邵君理會聽什麼歌,問:“能播嗎?”
邵君理的聲音一挑:“嗯?”
“CD,能聽嗎。”
“行。”
邵君理手一按屏幕,收音機中立即傳來一連串的外星語言,聽在耳中基本就是:“哇啦哇啦哇啦哇啦,哇啦哇啦哇啦哇啦。”
阮思澄:“???”
邵君理說:“平時偶爾自己開車,順便學學德語。德國工業4.0在機器人這方麵下了不少功夫,想看看paper。”
“…………”阮思澄問,“您一共會幾種語言?”
“不多,英語,法語,一點點的西班牙語,一點點的日語德語。”
“哎,”阮思澄歎氣,“覺得和您差距好大。”她以前都沒輸過誰,覺得自己挺厲害的,可在對方麵前想不服都不行。
“什麼差距?”
“哎,”阮思澄用手指比著兩個人間的距離,道,“就是覺得……即使坐在一起,身體間的距離很近,實質上的距離卻很遠。”
邵君理瞥了眼他身邊的姑娘,眼神意義不明,半晌以後才道:“沒有,身體間的距離挺近,實質上的距離也是,沒事兒彆瞎想。”
“哦……”
…………
阮思澄家距離公司其實根本說不上遠,然而因為下雪,邵君理開得慢,還是將近三點半才到了小區的大門口。
“行了邵總,”阮思澄說,“謝謝您了,改天再見。”
邵君理卻開門下車:“我送你到單元前麵。”
“車呢?沒地方停。”
“扔這沒事。”
“哦。”果然是富,也不怕刮了。
兩人一路並肩而行。雪還在落,像將他們包裹住了,與世隔絕。
踏上小區門前斜坡,也不知道哪個混賬潑了盆水,剛結成冰,阮思澄一腳踏上去,隻覺鞋跟嗖地一滑,就要摔倒!!!
“哎!!!”她張牙舞爪,垂死掙紮,死死扒住她旁邊的投資爸爸,搞得邵君理都沒站住,膝蓋也是一彎!
事情發生在一秒內,投資爸爸沒有拉住,阮思澄迅速撲街,pia地一下,好像動漫裡的癡呆少女一樣,跪坐在冰麵上。
而邵君理反應超快,沒救起阮思澄也得救起他自己,堅決拒絕有難同當,伸出手在跪坐在地的阮思澄頸子後麵撐了一把,站住了。
“……”阮思澄仰著臉,邀功:“要沒有我您就摔了。”
因為仰著臉,雪落在她眼上、唇上。
邵君理卻不吃這套,說:“要沒有你我也滑不了。”
阮思澄:“……”
阮思澄的屁-股下麵是一塊冰。她思忖著:咋站起來才好呢……
今天天冷,她穿著長褲、小皮鞋,帶個粗跟。
兩腳周圍是一片冰,再滑一下就不好了……
正琢磨著,阮思澄便看見邵君理歎口氣,而後彎下身子,兩手分彆從自己的臂下穿過,一手摟著她的背,一手摟著她的後腰,一個用力,將她從冰麵上直接抱了起來!
“!!!”阮思澄緊挨著對方,十根手指把住邵君理的肩膀,伏在寬闊的帶著體溫的懷裡,被提起來,有時D有時E有時F的胸緊緊貼著對方淺黑色的西裝。邵君理穿著外套,但沒係扣子,西裝直接碰到女孩兒。
把人抱起來了,邵君理還不撒手,問:“站穩了麼。”
“…………”阮思澄忙定定站住,發現自己上身還與對方貼著,扭了扭,手指撓撓,勾著,好像過電,伸不直了,抬頭看著邵君理的一雙眼睛:“行了……撒手。”
因為天冷,距離又近,兩人說話時從口中噴出來的白霧婷婷嫋嫋,肉眼可見地迅速交纏在一起,片刻之後又擁抱著上升、飄散。
他們在雪花中胸膛牢牢貼著,目光對視幾秒,眼瞳在黑夜中都是又深又沉。半晌之後邵君理的喉間擠出一聲笑來:“真撒手了?”
“撒撒撒,快撒手。”阮思澄臉全都紅了。離這麼近,再不撒,她就想要親上去了。
“行。”邵君理手終於拿走,微微攏著,見阮思澄確實站著,終於後退。
阮思澄紅著臉,垂著頭,咣咣咣咣走到小區鐵門前麵,這才想起一件事情,說:“邵總,送到這吧,我們小區出門也要刷門卡的,現在淩晨三點半鐘,您要進來就困住了。”
邵君理問:“沒地方能出去?”
“沒有。沒事,我們小區挺安全的。”
邵君理終點了下頭:“我在這兒稍等會兒。你到家了發個消息,我再走。”
“行。”
邵君理又問:“春節都有什麼計劃?”
“上班,工作。”阮思澄說,“研究產品。”
“嗯。”
“您呢?”
“一樣,工作。”
“行……那節後彙報時再見了。”節後彙報還有足足一個月呢,可阮思澄並不打算在私事上浪費時間,邵君理也不可能動不動來樓下等她,所以可能很久不會見到麵了。
“好。”邵君理垂眸,目光深沉。他看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決定要走,伸手把阮思澄頭發上的落雪輕輕拍到地上,又將對方額頭臉頰上的也掃去了,讓小姑娘乾乾淨淨清清爽爽。
就在這時,有一大片雪花正好掉在阮思澄的一邊睫毛上麵。她被冰了一下,眼皮一跳,長長的眼睫毛微微抖動了下。
邵君理笑,伸出手指,輕輕捏著阮思澄的睫毛,一捋,將那片雪給摘掉了。
“……”整個過程當中阮思澄挺乖的。末了,她睜開眼,咬咬唇,說“邵總再見”,而後不敢再看對方,生怕自己沒完沒了,趕緊刷卡進門,一路噠噠噠噠,頭也不回,跑了。
邵君理垂下手,走回自己那輛Roadster。
坐進主駕,發現慣用手的指尖還有水珠——是剛才阮思澄睫毛上的雪化的,不好開車,在車裡尋了一下,沒有發現紙巾,於是把手指放到唇邊,舔了。
先是食指,再是拇指。
幾秒種後收到阮思澄的微信,邵君理手搭上方向盤,啟動汽車,終於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