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A輪(二)(2 / 2)

音頻已經斷了,上麵顯示連接時間是2小時50分鐘。

最後一條消息是邵君理發的,時間早上8點30:【掉了。感覺你是已經睡了。】

“……”阮思澄發:【謝謝邵總……昨晚睡了3個半點,6點到9點半,對我來說已經夠了。】對她來講,隻要有三個小時以上的睡眠,第二天就不會犯困,可以工作。

邵君理回:【嗯。】居然已經到公司了。

“……”阮思澄心裡覺得,與邵君理有種默契,難能可貴。

對方沒有表白,她也沒有表白,因為這個時間實在不大合適。產品剛剛出來,即將打入市場,最重要的A輪融資正式啟動,思恒醫療正在命運轉折點上,她是公司的CEO,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與人交往、開始戀愛,自己這關都過不去。思想是一回事,行動是另一回事。邵君理也明白這點,所以正在默默地等,等過兩月資金進來、公司穩定,不再在倒閉的邊緣瘋狂試探,他肯定有新行動的。

哎,阮思澄胡思亂想:real像革命劇裡那群革命前輩——這仗不打完,我就不談對象!

…………

事實證明,投資公司投資經理TM的根本不看郵件!

換一般人,那肯定是繼續發email,廣撒網,總能撈到幾個回信。但阮思澄明顯不是一般人——她直接給目標對象打電話!

她在自己辦公室裡,按照公司官方網站還有幾個社交網絡上的號碼,一個一個地打電話。

先拿二三檔的幾個投資經理練了練手,積攢經驗,接著,她摒心靜氣,對第一檔那五個“主要目標”下手了。

結果,四個沒接,隻有一個叫華嶽的說想見她。

麵談約在當個周五。那天,阮思澄把BP和電腦全都帶去,打算大乾一場,吹爆思恒!她不僅是首席執行官,她還是首席吹牛官。

然而,根本還沒等到阮思澄講解BP,演示產品,華嶽便問:“需要一億人民幣是吧?思恒醫療可以出讓多少股份?”

“20%,”阮思澄說,“最多25%。”

華嶽十分高高在上,嘴邊現出嘲諷的笑:“20%和25%,公司估值完全不同。20%的股權拿一億,公司估值總共是五億,25%拿一億,公司估值就是四億,差著一億呢。你對公司估值多少心裡頭都沒譜兒嗎?”

“不,我意思是……可以商量。”

“商量?公司估值說變就變?”華嶽起身,“行了,沒有必要談了。”

“…………”阮思澄是終於懂了,在這資本的市場上,一句話也不能說錯,它的殘酷超乎想象。你說錯一句話,幾千上億就消失了,公司便要陷入困境,兄弟便要沒有飯吃。

她隻能走,接受失敗。

…………

對那四個不接電話的投資經理,“戰鬥兔”阮思澄也不是沒招。她喜歡兔子,自稱兔子,創業以後變“戰鬥兔”。

為拉投資,她直接到投資公司正門口堵!!!

她進公司,請前台小姐姐向她目標對象好好通報一聲,看能不能見。要是不行,她就站在公司門口,眼睛死死盯著裡麵,等待機會。投資公司官方網站還有那些社交網絡都有投資經理的簡介和照片,她記住了。

第一個人沒有見到,第二個人名叫卓立,男性,知名投資公司“紅木資本”的董事總經理。這個位置僅僅次於創始合夥人和合夥人,高於董事、VP(副總裁)和投資經理。

紅木資本在地京市。當他得知自己正是“思恒”首選,而CEO阮思澄從雲京市跨省追他追到地京時,感到實在難以拒絕,讓阮思澄在樓下等,如果手頭約的團隊有哪一個提前結果,就把剩下時間給她隨便講講。

眼前出現一絲希望,阮思澄便坐在樓下,按照5分鐘時間、10分鐘時間、15分鐘、20分鐘分彆重新規劃了下她的演講。

終於,下午2點45,前台美眉接到電話,對阮思澄說:“嗯……阮小姐是吧?卓總剛叫您上三樓,303會議室。”

“哦哦!好的!”阮思澄忙拿起材料,把訪客卡掛脖子上,踩著高跟在地磚上小步奔跑,一看電梯停在18樓,估計半天也下不來,不敢耽誤一分鐘,推開安全門,呼呼呼地跑上去了。

303會議室中,卓立伸手,讓阮思澄坐在對麵,說:“從雲京追到地京,不見不休,夠可以的。”

阮思澄笑:“如果連追投資人都不敢,以後還怎麼追顧客???”

卓立一愣,說:“挺有理。”

頓頓:“一般來說,經驗不足的CEO,我是不會給機會的。”

“我不會講管理經驗並不說明任何問題,又不是在演電視劇。”阮思澄道,“事實上,在兩年裡,我切實地感受到了經驗不足所帶來的負麵影響,我有分寸,不會托大。但是,首先,我學習的能力很強,解決問題的能力也很強,我可以舉兩個例子……其次,思恒醫療的投資人、揚清集團的邵君理,邵總,一直以來都很幫忙,有時簡直手把手教,因此,我成長得還算迅速。我可以不誇張地說,這兩年中,在管理方麵,我學到的東西相當於彆人四年甚至六年才能學得到的,以後還會繼續努力。第三,說來臉紅,小時候的成長環境讓我比較擅長溝通,也比較擅長思考、規劃,這對承擔CEO的責任比較有利。第四,我很清楚劣勢、不足,因此,我有一個強力的CTO,還有一個出色的CSO。CTO陳一非,以前在愛未時當過兩年總監,獨立負責多個項目,而CSO石屹立過去是三甲的急診科副主任,要知道,事業單位有時管理更需技巧。說來幸運,他們兩人非常理解還有支持我的工作。最後,任何一個團隊都有它的短板,思恒醫療的短板是CEO沒經驗,但是,它也具備許多優勢,比如,揚清邵總是投資人,P大院長是我導師,這些資源十分珍貴。”

卓立往起挑挑眉毛。

很明顯,在過去,年輕的CEO全都不服,說“年輕也有年輕的好”“有創意”“有激情”,bbb,然而卓立可是大VC“紅木資本”的董事總經理,見的項目多如牛毛,他能做出“年輕的CEO都不靠譜”這樣的判斷自然是有原因的,阮思澄順著他說,用解決問題的思維回答問題,而不是杠,讓他覺得對方腦子十分清楚。

阮思澄將BP遞去,又打開了隨身電腦:“那,請卓總允許我來介紹思恒醫療這個公司還有思恒急診這個產品。等講完,我會現場進行演示。”

“嗯。”

本來一切十分順利,阮思澄也感覺良好,從頭到尾半個小時談話氣氛輕鬆愉悅,看著有戲。然而,就在雙方說Goodbye時,卓立又問了一句話:“你為什麼出來創業?”

阮思澄笑:“首先是想自己掌控未來命運。當時澎湃砍了整個醫療事業群,項目全停,對我們的打擊挺大。其次是想實現個人價值。我想要做急診AI,不斷完善,不斷進步,最後超越人類醫生。因為各種突發狀況,每年死了太多人了,無數家庭一夜之間麵目全非……人類渺小,政府以及民間每年把那麼多錢砸進去,無數天才終其一生日思夜想耗儘心血,可許多病的研究幾十年來都沒有大的進展。我知道,自己沒辦法在人類對抗疾病的悲壯曆史上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但是我想,隻要能為這條道路鋪一塊磚,墊一顆石子,也是好的。希望有天,計算機和生物等等可以做到完美結合,讓科技賦予人類尊嚴,讓智慧賦予人類尊嚴。”

說到這裡她又想起一個段子:消滅了小偷的,不是警察,是網絡金融,因為大家不帶錢了。

卓立聽了,嗤地一笑:“談夢想啊……”

“???”

“你知道嗎,談夢想是很傷錢的。”他的嘴角吊著,透出一絲譏諷。

阮思澄:“……”

一瞬間,她挺失望。

俗話說了,道不同不相為謀。也許因為見過太多張布斯王布斯李布斯趙布斯,這投資者十分鄙夷創業者的夢想、情懷,這樣的話,即便對方願意投資,他們真能合作愉快嗎?

邵總他就不是這個樣子的人。

一路上,邵君理因為與她有共同目標、共同理想,才能一起扛過那麼多的風雨。罷免強納、告彆貝恒,讓這公司變成他們兩人心中最完美的樣子。

現在引入一個完全不同的人?

感覺不是好事。

想到這裡,阮思澄已有些灰心,抬頭看著卓立,說:“卓總,對於夢想,我本來並沒有想談。是您問的。既然您問了,難道要我撒謊嗎?我並沒有把這件事掛在嘴邊。很抱歉,我始終認為,一個醫療公司必須得有夢想,沒夢想的醫療公司走不長遠。攻克疾病這件事兒,太難了,光想掙錢撐不下去……乾嘛不去炒房地產。”

卓立:“……”

“當然,你我知道,在醫療行業,最後真能做出來的公司會有巨大回報,人類為了治病多少錢都肯花。但是,在我看來,這背後的巨大利潤是對那些醫療公司夢想和情懷的回贈。卓總,我們BP非常用心,有人才、有技術,產品也受歡迎,J大醫生的評價是實打實的,白紙黑字,您那聲笑要隻因為思恒醫療抱有理想,就太看不起人了。不僅看不起我,也看不起醫療行業。”

卓立沒有說話,看著若有所思。

阮思澄想投身醫療。

對於許多重病頑疾的研究,幾千年了,沒有進展。有些病症的患者們從確診到最後死亡,平均生存期隻有三四個月,什麼藥物都拖不住,頂多能讓患者多活一兩個月。

然而現在,奇跡一般,人類仍未失去對抗疾病的勇氣,仍未失去挑戰天命的決心。

海明威有一句話叫“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還挺適合醫療行業。

AI醫療大勢所趨。然而,從國家的戰略上講,中國人的身體數據必須留在國境以內,這就需要他們這樣的工程師可以頂上,與歐美競爭。

無數老一代的互聯網人改行,從社交網絡、金融、教育等等地方努力過來,思恒醫療還有一個以前是做搜小黃圖的項目的。也有無數新一代的互聯網人湧入,學習人工智能,投身這一浪潮,大家一起承擔這時代的使命。

也許,AI醫療真正普及、人類因它而受惠顧的那一天還很遙遠,遠到他們這些人垂垂老矣,或者沒那麼遠,隻是遠到他們技術下滑、被世界所拋棄。但她相信,即使到了那天,所有的人也都會在萬紫千紅當中看到他們兩代互聯網人曾經的熱血。

…………

因與卓立實在互相看不順眼,阮思澄又重新踏上拉投資的艱苦道路。

目標冊上第三個人沒有見到,最後一個名叫戴溪。是大公司“金橋資本”裡的資深投資經理,長發飄飄,十分美貌。她在接到前台電話並且知道有人找時,並沒之前卓立那麼地難伺候,直接讓阮思澄上樓討論項目。

有些時候民間成語非常有理,就比如說“好事多磨”這個詞兒。

阮思澄與戴溪交談無比順利。兩個出色女性明顯惺惺相惜,戴溪非常看好“思恒急診”產品,而且覺得商業計劃十分紮實,切實可行,最後還說,她一直致力於幫助女性創業,希望可以看到更多女性成功。

整個進程速度極快。

談話後的第二天,戴溪便把她奶奶的腦核磁片拿到公司,親自試驗“思恒急診”,最後AI給的病因與報告單一模一樣。她又初步采訪了下J大一院幾名醫生,對於結果十分滿意,確認到了“AI糾正醫生誤診”這個事實。

而後,在談話的一周後,戴溪指導阮思澄改BP以及其他材料,又幫思恒醫療尋找問題,再讓思恒醫療配合整改。阮思澄把BP改出好幾十版,最後幾次BP的名字甚至叫作《思恒醫療商業計劃書終稿(十五)》《思恒醫療商業計劃書終稿(十六)》……

戴溪說:“每個公司的投委會所看重的都不一樣,必須改。這樣最後報項目時通過幾率會大得多。”

阮思澄乖巧道:“好的。”

“你的BP比較通用,但是,其中一些戰略規劃、盈利模式,一些執行進度、執行計劃,還有一些當前困境、解決方式,跟金橋的喜好不同,也跟金橋的一貫做法不符,投委會到時候可能會有疑慮,必須得改,辛苦了。”

“沒事沒事!不辛苦!”阮思澄受寵若驚,第一因為對方是個投資經理,第二因為對方是個大美女。

兩人搞了一個星期,終於改好,戴溪早就預定好的蜜月旅行也到來了。她與老公新婚半年,要去歐洲待半個月,年初就已請好了假,於是隻得抱歉地跟阮思澄說:“抱歉,思澄,這個月的投資會我正好請假,沒法兒上,隻能等下個月的了。我回公司就遞項目,咱們上會。”

阮思澄也隻得回答:“好。”她也知道,投資經理找的項目要公司的投委會批,不是戴溪一個人就說了算的。

“我看問題不大。隻要過會,咱們就簽投資清單,我們做儘職調查,都沒問題就能正式簽合同了。你們會先拿到一筆過橋貸款,等到手續準備完畢,金橋資本再把後續資金分批打到思恒醫療的公司賬戶上。”

阮思澄的胸口炙熱,說:“好,謝謝。蜜月旅行好好玩兒,祝愉快。”

“嗯。”

…………

在戴溪到歐洲大陸一周以後,有天中午,阮思澄如往常一般加班工作,卻突然間接到了“金橋資本”另一個人來的電話。

那人名叫蔣樂,是名年輕男性,他說,從此刻起,“金橋資本”“思恒醫療”的對接將由他接手。

阮思澄:“???”

蔣樂說:“戴溪正在蜜月旅行。這個月的投資會吧,比較冷清,項目少,很好過。等下個月又是‘大月’,光我知道要上會的就有20家,都在忙著改BP呢,裡麵至少三五個是做AI的,思恒醫療要跟它們直接競爭。金橋資本一次會議最多能過一個AI公司。我跟戴溪商量過了,我倆交換項目,我這個月遞你這個,她下個月遞我一個。我那個是早教行業,這次反而不太合適,跟人撞了。”

阮思澄:“咦?”

對方劈裡啪啦地一頓說:“戴溪這會正在睡覺,你也不要打擾她了。蜜月嘛,好好過。”

“…………”

阮思澄的經驗讓她覺得不對,沒有答應。戴溪那邊正是深夜,阮思澄也聯絡不到對方,可蔣樂卻催的死緊,說:“這個月的投資會在下午兩點截止報名!快點兒啊!這個月是真的好過!下個月就等著死吧!!”

阮思澄還是覺得不行,把這件事用微信跟度蜜月的戴溪說了,同時也硬挺著沒有答應蔣樂。

也是趕巧,一小時後,度蜜月的戴溪正好半夜起來上洗手間,摸過手機看了一眼,登時破口大罵!!!

“操他媽的!蔣樂缺錢缺瘋了吧??!!趁我蜜月搶我項目??!!惡心死了!!!”

又道:“肯定覺得,隻要幫你遞了,你倆就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了,就算反應過來,你也隻能繼續跟著他混了!!!”

阮思澄的心裡一驚,連忙說道:“消氣消氣!”

她也早已反應過來,那蔣樂是趁著戴溪正在睡覺、上報即將截止,讓自己跟他,等到真的遞完項目再說實話,而那時候思恒醫療也隻能在“已經遞了”的事實裡和“本月好過”的誘惑下繼續跟著他,並且拉黑戴溪所有聯係方式。等到下周戴溪度完蜜月回來,投資會早開完了,黃花菜都涼了。而他呢,麵對戴溪質疑、指控,也完全可以甩鍋,說根本不知道兩人發生撞車,阮思澄並沒有提過,等等。

那邊戴溪已經是被氣得發抖:“哈!他覺得是肖par親戚,我知道了不敢怎樣?!那他可錯了!!”

“喂……”

阮思澄心裡有很不好的預感,但也完全沒有辦法,隻能被動地等待著。

又是一個小時過後,戴溪告訴阮思澄說,她在公司群裡直接罵了對方,又微信單敲,繼續罵了一頓,還跟自己老板講了。

阮思澄:“……”

她知道,對於戴溪來說,“鬨翻天”是表明態度。一個項目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讓公司裡以後沒人敢搶她的。

可對於思恒醫療呢?

蔣樂肯定特沒麵子,不可能再繼續跟進了。

而戴溪這邊……她剛說了,蔣樂他是肖par親戚,而肖par是金橋資本的合夥人,公司高管之一,職位上比董事總經理還要高,僅僅次於幾個創始合夥人。如果肖par在投委會通過思恒這個項目,那就等於啪啪地打親戚的臉,讓戴溪能橫著走了。他是大義滅親了,蔣樂可就尷尬了,以後簡直抬不起頭。最有可能的結果是,這兩個人鬨將起來,那個肖par把這項目直接斃了,誰也彆拿,就此翻篇,讓兩個人都安分點。否則,以後,如果思恒醫療做成功了,戴溪鼻孔朝天,如果思恒醫療做失敗了,蔣樂鼻孔朝天,都不是好事,得不償失。

阮思澄想:這他媽的都叫神馬事兒啊……

太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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