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衝擊(六)(2 / 2)

“心疼什麼,又沒真吃。”

邵君理搖搖頭。

他知道,雖然這題隻是假設,但是,在阮思澄這一路上,無數類似的事兒曾真實發生過,或者,會真實發生的。阮思澄她作為CEO,會維持這“為了全局對自己狠”的解決思路。因為她自己舒坦了,公司就不會舒坦。

阮思澄人本身聰明。這兩三年,對管理的方式方法,她看的多,學的多,想的多,試的多,總結的多,越來越名副其實。當年他不看好這個丫頭,早就已經被打臉了。

見邵君理這個樣子,阮思澄又輕聲道:“邵總,君理,我不委屈,我也真想護著他們,大家一起進步、成長。”

“……嗯。”

快到餐廳時,阮思澄又打了幾個工作電話。

邵君理聽她強硬地說“這月15號必須出貨。逾期?我們可以不要違約金,但貴公司必須公告”的時候,又無聲笑笑。

這小丫頭。

一連幾個工作電話,內容全是“吵架”。

放下電話,阮思澄說:“天天都得跟人打仗。這些所謂partner,就得催,人太‘好’了絕對不行。誰催得緊,他們先乾誰的活兒。對我這種大壞蛋呢,他們一邊在心裡罵,一邊先做出來。誰都不想天天被催。”她總是語氣柔軟,態度強硬。

很奇怪,在生活中,人人說她“寬和”,甚至“軟”,可在外麵,好多好多合作者說“阮總,你是我見過的最tough的人。”

然而在沒矛盾時呢,她又對partner特彆好。

邵君理非常清楚,她這也是在逼自己。她本性是隨和的人,愛讓著彆人,然而為了思恒深度,習慣性地對自己狠,在需要時咄咄逼人。當年懵懂,可如今,她已找到她的理想也很明白她的責任,會為公司還有員工爭取最大的利益。

他喜歡她聰明強大、獨當一麵的樣子,也心疼她聰明強大、獨當一麵的樣子。他的丫頭,是個善良的管理者,這注定了她身上有內外不同的兩種特質。

…………

到了地方,把車停在路邊空位,邵君理在突然間就想送她到大門口。

他喜歡她、心疼她,想陪陪她,讓她儘量開心會兒。

正常來講,從停車位到大門口隻需要走一百來米,兩分鐘,阮思澄自己過去就好,可邵君理還是想送。

對於這個奇怪提議,阮思澄也沒有反對。

隻是,在走路時,阮思澄老時不時地看看男人,而後,又時不時地碰碰他手,看對方並沒有反對,才安心似的。

邵君理笑:“你乾什麼。”

“嗯……”阮思澄說,“我可能是太喜歡了……有時感覺做夢一樣。總要回憶或者試探,確定‘戀愛’不是幻覺,你真的在我身邊,你真的是我男朋友。”他們太忙,見麵次數一直不多,最近一月更是不多。

聽到這話邵君理的胸膛一熱,右手一抓,跟女孩兒十指相扣。

“喂!大街上!”阮思澄甩。

邵君理卻無所謂。他喜歡她,心疼她,想在彆處讓她開心。既然她有不安全感,他便願意竭儘所能。

手緊緊握著,邵君理道:“在一起的時間長了,烙心裡了,成反射了,就好了。”

“……嗯。”

等阮思澄到了地方,走進院子,邵君理也一直瞧著。他兩隻手插在兜裡,一動不動,隻是看著。他不希望她一回頭卻隻看見他的背影。

另外一邊,阮思澄剛登上台階,便聽見了有人叫她:“思澄!”

“嗯?”她抬眼,立即發現同班同學張大、張二正在最高一級台階上站著!她剛才在想工作,所以一直沒有發現。

張大、張二問阮思澄:“那男的是你男朋友?”

“啊?哦,對。”她倆肯定是看見了。

“好帥一男的!”“太配了!”

“嘿嘿,謝謝。”阮思澄略鬆了口氣,看來她倆並不認識年輕的揚清副總。

走進包間,阮思澄跟老同學們打完招呼並坐下來,張大、張二又嘻嘻笑:“剛才看見咱們係花的男朋友了,巨帥無比。嘖嘖……他倆走路還得拉著小手。大橙子的帥男朋友一直把她送到門口,都分開了,還站在那戀戀不舍的,盯著咱們橙子的背影。”她們兩個揶揄打趣,還伸出來一根手指勾勾思澄的下巴尖,阮思澄隻是笑,心裡想投資爸爸原來沒有直接走嗎。

“那是,”老同學們跟阮思澄的關係都非常好,“人CEO,又白又美又富。”

阮思澄:“哈哈哈哈。說得好!來,喝!”

又有人叫:“發紅包發紅包!找到滿意的男朋友那必須得發個紅包!”

得到應允,班長便在之前已經“圖文直播”許久了的班級群裡再次發消息:【咱們係花剛剛到了!張大張二在大門口看到思澄男朋友了,巨帥!我們讓她過來發紅包。】

立即有人:【哎喲,謝謝,謝謝雲京前方同誌還想著咱後方百姓。】

阮思澄也不扭捏,一口氣發出去600塊,心想君理啊君理啊你出息了,值600塊了。

7點半時人來齊了,大家開始點菜點酒。

初顏果然沒有到場,阮思澄也早已猜到。她們J大本科同學每年聚會一到兩次,前幾年她每回必到,但從澎湃離職以後,隻要初顏去,她就借口不出席了。

席間自然聊到初顏。

初顏長相清純可愛,全班男生都挺喜歡。在“相由心生”的誤導下,IT男們紛紛歎道:

“初顏……哎,初顏,怎麼可能呢?!”

“這應該是彆人乾的,初顏那人太小白兔,拗不過,也沒辦法。”

“那可真是太倒黴了。”

“希望最後不會有事。”

張大等等幾個女生卻是知道初顏麵目,忍不住狂翻白眼:“你們眼睛全都瞎了!”

她們知道,初顏當年的追求者一直超多,還有男生因為被拒鬱鬱寡歡沉迷遊戲最後期末全科目紅燈。人人都說阮思澄美,可告白者反而是寥寥無幾。

對於“初顏”這個話題,阮思澄不想參與,十分專心地卷烤鴨,放蔥絲,放蘸醬,沒一會兒吃了五張。

接著話題又轉到了在本市和外市的其他同學,八呀八的,時間過的非常快。

大家年紀30出頭,阮思澄算比較小的,又全都是IT男IT女,思想傳統,收入也高,因此,十幾人裡除阮思澄可謂全員有家有口,其中9個有孩子,3個都二胎了,即使聊得再高興,一過十點,也紛紛建議結賬散夥,各回各家各找各娃,在孩子們睡覺以前看上幾眼、道個晚安。

他們沒讓來出差的那個男生參與AA,最後下來一人175,不貴也不便宜,在雲京算中等水平。

大家撤的過於-迅速、毫無征兆。本來氛圍巨high無比,突然間就鳥獸散了,阮思澄十分懵逼,隻好站在餐廳外麵給邵君理發短消息,讓對方來接。

正百無聊賴地苦等著,她突聽見自己身後傳來一聲“思澄”。

“嗯?”她轉過去,發現是同班同學曹瀟瀟,也是初顏當年室友。阮思澄記得對方和初顏關係不錯,因為班裡一共隻有6個女生,初顏和曹瀟瀟需要跟彆的班“拚盤”住宿,作為室友,自然常常走在一起。

曹瀟瀟問:“嗯……走走?”

阮思澄說:“好。”

他們沿著霓虹閃爍的大路走了下去。路燈照在人行道旁的護欄上,護欄便呈現出了奇異的金銅色澤。10點鐘的喧囂充盈在城市每一個角落,把阮思澄從頭到腳包裹進去。天上月亮是一半的,敷著一層好像正在融化著的淡金。

晚風一吹,酒意也散了許多。

知道定與初顏有關,阮思澄便主動開始:“瀟瀟,你跟初顏還有聯係嗎?”單刀直入好了,邵君理要過來接了,他那麼忙。

“最近一年都沒有了。”曹瀟瀟說,“現在感情比較淡了。我一直勸她調整心態,她根本不聽,後來覺得跟我說話沒意思了。”

“哦……”

“思澄,”曹瀟瀟說,“你應該能猜出來吧……初顏一直挺針對你。”

阮思澄:“嗯。”她又不傻。

曹瀟瀟又說:“我個人覺得……她是嫉妒你。”

“……”

“她一直都挺出色的。咱們全班40個人,一共隻有6個女生。你可能都不記得了,報到那天你來晚了,我們五個先過來的。”

阮思澄疑惑:“所以呢?”她遲到了跟初顏有關?

“一共隻有6個女生,班上自然眾星捧月。我們四個……哈哈,長得一般,初顏當時挺高興的。後來,你來了,把注意力都奪走了。”

“……”

“有些男生都要瘋了,又管你叫‘係花’啥的,誰都沒有想到班裡會有一個這麼漂亮的,包括初顏。而且,大家全都更喜歡你,而且不管男生女生好像全都更喜歡你。你呢,還挺正直,又挺善良,感覺跟個太陽似的。額,我理工女,文采不行。初顏一直看不過眼,希望你能摔個跟頭。”

“……”不是很能get得了。

“但是當時也就那樣。在保研時,初顏作為全係第一總分更高名次更好,去套磁了你套磁的P大Z大的導師,想頂掉你,看你吃癟,讓你彆老一帆風順、得意洋洋的……沒想到,P大導師最後竟然選擇了你,沒要她!”

“嗯,高老頭兒。”現在還在當P大院長,說明眼光很好很毒。

“然後初顏真的瘋了。你上P大,她上Z大,可係裡隻吹你保P大。從此初顏就以……哎。”

阮思澄知道,曹瀟瀟的意思是,“從此初顏就以搞死阮思澄為人生目標”。

高老頭兒要了自己沒要初顏,其實可以推測出來初顏會有多不甘心——明明她的成績更好,可自己呢,運氣好,一出生就長得好看,一路升學都能翻盤。

曹瀟瀟又繼續講了:“她後來到澎湃工作其實也是挺湊巧的,不是故意的。她搶走了你leader位置,老板不讓你升職,讓她升職。她說,那天看見你跟老板聊完以後哭著跑了,她……特彆爽,多年惡氣都出去了。”

阮思澄:“……”

“可是完全沒有想到,你後來還更風光了。創業成功,業內追捧。她心裡很清楚,要是她繼續給公司打工,可能永遠超不過了。她也想等思恒破產,但不知等多久才行,心態已經要爆炸了。思澄,那一陣子,她天天都搜索新聞、跟我說你各種壞話,什麼……算了。正好澎湃待不下去,她又認識幾個有錢的投資人,可以創業。她對AI急診產品還是有些想法的,可能是看你創業後一直在心裡演練吧,就覺得肯定能做出比思恒更好的產品,再讓你哭一次。”

“嗯。”阮思澄接著她道,“沒有想到這玩意兒跟想象中並不一樣。”

“對。”曹瀟瀟說,“我一直讓初顏看看有名氣的心理醫生,她不聽。她就希望,你有天也跟她一樣,心機算儘,圓滑世故,彆老那麼坦蕩蕩的。”

阮思澄沒有接話。

“她開始做AI急診後,我覺得這太不正常了。一直勸,也沒什麼用。”

“瀟瀟,”阮思澄說,“你是覺得,解鈴還須係鈴人嗎?”阮思澄能感覺出來,曹瀟瀟話雖不好聽,卻是在為初顏說話,隻是這個變態事兒實在沒法講的好聽。

“我也不知道。”曹瀟瀟是真心茫然,“一方麵是告訴你真相,讓你明白前因後果,小心點兒。另一方麵……我也不知道能期待什麼,但是覺得你人很好。”

“嗯,我知道了,謝謝你了,以後有空一起吃飯。”

“好。”

說到這裡,邵君理來電話了。阮思澄給對方發了詳細位置,又告訴瀟瀟男友要來。曹瀟瀟也十分知趣,跟阮思澄揮手告彆,先離開了。

爬上熟悉的特斯拉,阮思澄才開始細想曹瀟瀟說的那些話。

原來如此。是嫉妒嗎。

不加控製的惡意嫉妒,最後定會毀了自己。有人甚至因為嫉妒傷人、殺人。

阮思澄輕輕歎氣,管朱天球要了一個初顏的微信名片,又申請添加為好友。

發名片時,朱天球極其興奮,在下麵刷屏:【大橙子!橙總!發條橙!你要當麵罵初顏嗎!】【使勁兒罵!】【一定要說她是傻逼!】【太解氣了!】【罵完不要忘了把她反應的截圖發到小群裡來啊!】

阮思澄:“…………”

沒兩分鐘,申請通過。

阮思澄說:【初顏,我阮思澄。】

初顏說:【啊,思澄!天啊,咱們竟然不是好友?來來,趕緊加上~】

阮思澄低著頭,輕咬嘴唇,又打:【初顏,是我把你刪了。再裝真的沒意思了。】

初顏:【???】隔了幾秒,【你還在意leader的事嗎?王思任讓我當leader,我當時也好懵好懵的,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樣。】

阮思澄則耐著性子:【初顏,這些年被刻意針對,已經不是第一回了。我的什麼你都要搶,升學、升職、合作夥伴。】

初顏:【思澄,你為什麼要這樣講?】

【是真是假誰都清楚,一切事實擺在眼前。初顏,我隻想說,這樣下去你不會有任何好處。】

她想勸勸初顏走出來。一方麵是為她自己不要老被瘋子盯著,一方麵也是為初顏。她們畢竟認識十幾年,不管這次造假會讓對方受到什麼懲罰,不管初顏賠不賠錢,賠多少錢,坐不坐牢,做幾年牢,她的人生還有很長,對她、對投資者、對合作夥伴、對社會公眾贖罪以後仍然可以重新開始,可若是心態不改,這一生就全都毀了。阮思澄的心裡清楚“嫉妒”不會讓初顏舒服,Bertrand Russell就曾經說過,嫉妒是人不幸福的最大因素之一,人會備受心理折磨。

阮思澄也覺得自己有些聖母。事實上,她周圍的所有朋友全都說過她是“聖母”,被傷害時會琢磨對方這樣做的原因並試圖理解,老覺得大家都是好人或者說都是普通人,覺得很多時候衝突隻是由於溝通不夠。一開始,阮思澄也挺無奈的,可近幾年她想通了,覺得:又弱又窮又聖母是真的挺討人厭的,因為總會傷害自己或者周圍重要的人,可是呢,又強又富又聖母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不想改變自己,如果認為“善良溫柔”是美好的一個品質,她可以從先變得又強又富開始。

又再打了幾個字後,阮思澄發現邵君理把車停在了路邊空地,接著,他修長的兩根手指“啪”地按開車內的燈。

她問:“君理?”

“車裡麵黑,路也不好,一顛一顛的,對眼睛不好,等你發完咱們再走。”

“好呢。”阮思澄笑。

邵君理明顯看出自己一時半會兒發不完這微信,才把車給靠邊停了。

阮思澄把落下來的一綹頭發掖到而後,看看男人淡色的眼珠,又轉回頭,劈裡啪啦打完句子:【你在群裡看到了吧,我現在有男朋友了,你也打算搶一搶嗎。可他絕對不會動搖。初顏,說句實話,隻要他還在我身邊,我就有動力、有力量,不會被任何事影響,你做什麼都不會有用。”

末了,阮思澄又說:【彆再關注彆人了吧。這世界上牛人多了,比不過來的,也沒必要。跟自己比,一點一點逐漸進步,達到自己的目標就好了。大家都是不一樣的。好好努力吧,你可以有真才實學,被彆人給影響人生感覺還是挺不值的。】

阮思澄她自己永遠坦蕩蕩的,對得起任何人。

初顏沒有再回話。

五秒鐘後,阮思澄才發覺自己已被對方給刪掉了。

不僅如此,初顏還退出了J大同學群和J大雲京同學群,把一切跟她的交集都刪除了。

阮思澄也沒惱,反而笑笑。

她不知道初顏以後還會不會跟她作妖,不過在這一個瞬間,初顏好像是想從頭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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