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挨了頓訓斥,賈環總算脫身成功。三個人偷偷溜到一個僻靜的小角落裡,茗煙自覺地去望風,留下兩個小主子在裡麵商議。
賈環倚靠著開了半身雪的玉蘭樹,用克製過卻還是顯得有幾分急切的語氣問:“辦法呢?”
他心裡其實已經隱隱想到了幾個,隻是不論是偷偷請大夫還是想辦法拿藥,都要費些銀錢。偏偏他的錢都在母親那裡,平時隻有少許零花。一時間,他的手拽向腰側的荷包,心口發緊地盤算著若要還上錢,大約要攢上多長時間。
寶玉也察覺到了他的緊張,以為他是擔心人,沒賣關子,直接道:“帶我去看看她。”
賈環:???
他愣了愣,半響遲疑地問:“你過去乾什麼?”
寶玉:“看病啊。”
賈環:“你看?”
寶玉理直氣壯地說:“對啊。”
賈環:“你給人看過病?!”
“看過。”寶玉臉不紅心不跳,說完在心裡補充了一句:夢裡看過。
他這段時日跟著一名經驗豐富的老大夫辨藥識性,聽診斷症,了解不少這方麵的知識。他現在學得淺薄,剛好能處理一些傷風浮汗的小病,這才誇下海口,打算自己去看看。如果可以治,還能幫環哥兒省點銀錢。
寶玉自認為積累了不少經驗,一個小小的風寒,又不是什麼疑難雜症,他還是看得的。
賈環狐疑地看著他,總覺得賈寶玉雖然話語堅定,卻莫名有些不靠譜的感覺。
包括茗煙,也是膛目結舌地看著他,眼底隱隱透著懷疑。
寶玉沒辦法解釋,隻好趕緊催道:“行了,還看不看病了?再怎麼樣,還能比現在更差嗎?”
賈環聽了這話險些要暈厥,他怕是上了一艘賊船吧?
怎麼說也是一條人命,賈環帶著寶玉摸去了喜鵲休息的房間,路上提心吊膽:“你悠著點,喜鵲姐姐要是出了什麼事,我……”
他本想說我跟你沒完,又覺得自己現在是在求人,這麼說不太好。威脅的話在嘴裡轉了兩三圈,乾脆換成“我就再也不喊你哥了。”
寶玉:“啊?”
他呆了一瞬,下意識想說:平時也沒見你怎麼
喊啊?
但他看著賈環微微泛紅的臉,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環哥兒不會是在跟他撒嬌吧?
雖然這麼說有些牽強,但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感覺到寶玉表示,不管了,賈環一定是在跟他撒嬌。
跟自己兄長撒嬌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呢?寶玉的心情一路直上雲霄,在心尖尖上美滋滋地轉了幾圈,最後乾脆定在那兒不動了。
“你放心。”寶玉突然拉住賈環的手,鄭重其事道:“我一定幫你把她從鬼門關給拉回來。”
茗煙:……
賈環:……
沒記錯的話,喜鵲生的也不是什麼大病吧?至於說得這麼誇張嗎?
兩人瑟瑟發抖。
喜鵲屋裡沒什麼人,空蕩蕩的房間裡,隻有她自己時輕時重的咳嗽聲。賈環領著人扒著窗台看了一會,確定他母親不在後,微微鬆了口氣。
“她不在,應當是去鳳嫂子那兒了,你們動作快點,應當能趕在她回來前離開。”
他自己也摸不準到底能拖多久,這一切完全看王熙鳳對他娘的容忍程度。想到這裡,他臉上不由閃過一絲尷尬。
寶玉早就看床上病人去了,都沒聽清他到底說了什麼。茗煙倒是瞧見了,也在一瞬間想清楚了裡麵的隱情。
他們府上這個趙姨娘小氣計較、貪婪多事是出名的。隻怕這會去找管家的璉二奶奶,為的就是在喜鵲身上少花些銀錢吧。
按照慣例,府裡丫鬟生了病,都是要送回家去,等將養好了再送回來。這其中主子少不得要補貼些體己進去。估計趙姨娘是舍不得出這個錢,所以乾脆去找二少奶奶鬨了。
隻是清楚是一回事,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當著人家兒子的麵,他怎麼好說什麼。再加上二爺又說了不讓他們嚼舌根子……
茗煙默默腹誹了兩句,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給二爺惹麻煩的念頭,把心裡一瞬間冒出來的輕蔑給壓下去了。
三人順利進了屋,賈環剛搬來一張小凳子,就見寶玉已經迫不及待地湊到了床邊,伸手在喜鵲姐姐臉上又是晃悠又是捏下巴。
有那麼一瞬間,賈環覺得他這個兄長是過來跟他開玩笑的。
賈環:“……你乾嘛?”
寶玉:“看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