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再好看,也架不住他是個小娃娃的事實啊!其他人一邊唾棄自己神誌不清,一邊糾結:這針插都插了,她們這會再攔還來得及嗎?
關鍵對方這架勢,意外地有些唬人。
不知何時,屋子裡變得沉悶又難捱。除了燭火炸裂的聲音,就隻剩下周圍人粗重又淩亂的喘息聲。
水溶急匆匆地趕來,他額頭上是一層細密的冷汗,手心潮濕,甚至後背都是一片涼意。他卻沒有在意自己的儀容,而是感覺不到般大跨步進了屋。太醫跟在他身後,小聲地說著老太妃的情況。
一跨進屋,兩人都愣了愣。太醫說到一半停下來,嘴依舊大張著,眼睛瞪得渾圓,看起來有些滑稽。水溶比他好點,勉強維持住了麵上的鎮定。他的視線在床上滯留了一會,挪到旁邊安靜立著的侍女身上。
無需多言,侍女主動過來輕聲說明了情況。水溶聽完,垂在身側的手不受控製的顫了顫。
他這才發
現,他剛剛有多後怕。
寶玉依舊全神貫注地施針,稚嫩的臉上一派沉靜,看得大家的心也跟著靜了下來。床上老太妃的呼吸逐漸平穩,臉色漸漸漫上了紅暈。哪怕是對這方麵一竅不通的門外漢,此時也知道老太妃的情況正在好轉。
太醫更是驚奇,他原以為這奶娃娃在胡鬨。可細細看來,他每一步下針都很講究。甚至因為老太妃肝腎陰虛,水不涵木,氣血相衝,他用到了升陽的手法,輕揉慢撚,慢慢將老太妃體內的瘀血逼退。
隻是這膽子也忒大了些,老太妃年老體衰,隨時可能去見閻王。這小孩居然敢取曲池、百會等穴,也不怕一個不甚,害得老太妃血脈倒逆,中風在床。
再者就是,老年人身體萎縮,難以辨明穴位。許多行醫數年的大夫明知道針灸見效快,也隻能以藥物溫養,對病人有心無力。
不知該說小家夥不知者無畏,還是該說他藝高人膽大。就這點而言,太醫心悅誠服。
像他們這等宮裡出來的人,是不敢做出這等決定的,隻能采取保守的補法,小心地照顧著。
而太醫沒有出聲反駁,相當於擊碎了眾人心中的最後一點懷疑。大家吃驚不已,這才七八歲吧,竟已經有如此高超的醫術了?
一些家裡有病人或者自身有些老毛病的人都不著痕跡地挪到賈家人身邊,輕聲與她們攀談。賈府自老國公去世以後難得有如此受追捧的情景,還都是些世家大婦。賈母卻應付得很敷衍,偶爾開口回應一下,便又閉上嘴繼續盯著床上。
寶玉已經將布包上的針用掉大半了,老太妃身上橫七豎八的銀針看得貴婦們人心惶惶。好在療效確實不錯,老太妃已經恢複了意識,隻是礙於臉上的銀針,不好開口罷了。
至此,賈母才算徹底安了心。
好友無礙,她也有心情來收拾殘局了。先前出言不遜的幾人都在她意味深長的目光中忐忑不安地低下頭,其餘人也敏銳地嗅到了風雨欲來的氣息,開始回憶自己有沒有說錯話。
但賈母並沒有明麵上撕破臉,她一品誥命夫人的身份也不允許她有失氣度。因此,和眾人想的相反,賈母隻是站在朋友的角度替老太妃說了席場麵話,期間
沒說一個重字,甚至還笑了笑。
但被她暗示過的幾人卻破天荒地不安起來,這要是訓斥一頓也就算了,現在一聲未吭,豈不是擺明了要秋後算賬。
還沒等她們想好怎麼辦,賈母又說:“我這孫兒自小愛鑽營這些旁門左道,不過是圖個樂子。我們這等人家,誰認真去學這些東西呢,也就當個興趣。今日趕巧有了這麼一出,還希望諸位不要宣揚出去。他不過一個孩子,懂得什麼呢?真有什麼病,還是去找太醫合適。”
話音剛落,就得到了幾聲附和。仔細看去,正是先前惴惴不安的幾人。
賈母卻視她們為無物,也沒人憐惜她們。現在知道後怕了,先前口不擇言的時候,怎麼不想想自己對上的是何等的龐然大物。
就憑賈家現有的人脈和在軍中的勢力,哪怕他們在朝中沒什麼人撐著,也不是一般官員惹得起的。
水溶接過話茬,竟也先幫寶玉說話,然後才吩咐下人將府中貴客妥善安置。有了賈府和北靜王的雙重威懾,這下是再沒人敢嘴碎什麼了。
女眷們都在管家婆子的帶領下各去休息了,屋裡登時一空,水溶走到寶玉身邊,想替他搽搽汗,卻被太醫攔住:“這時候不能打擾。”
太醫說完,又繼續兩眼放光地盯著寶玉。這是個好苗子啊,可惜生在榮國府,不然他都想拐去做徒弟了。
現在有了賈老太君剛才那席話,他也隻敢想想。
水溶詭異地察覺到了他的想法,忍不住握拳掩在嘴邊。咳,實不相瞞,他也挺想拐的。
有了太醫的阻隔,其餘人也隻能謹遵醫囑,在屋裡等著。天邊最後一縷深藍褪儘,弓月高懸,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不知過了多久,寶玉施針的動作終於停了下來。旁邊候著的人頓時湧了過去,賈母小心扶住寶玉,試探地問:“完事了?”
寶玉卻沒什麼反應,他茫然地眨眨眼,好一會兒,才回過味來,木愣地點點頭。
這意思,應當是施完針了?
太醫查看完老太妃身上的狀態,肯定了這一答複。
“那老婆子我就放心了。”賈母放鬆地露出一個笑容,正想說些什麼,就感覺懷中一重,寶玉軟軟地倒了下來。
“這是怎麼了?”
賈母唬了一跳,幸好太醫就在身邊。他經過一番診斷後,得出結論:“心神耗儘,正在養精蓄銳。”
換而言之,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