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仗著眼神好,一邊與小八商議,一邊悄無聲息地跟在幾個小廝身後,預備偷偷溜出去。才行了幾步,他後領突然一緊。寶玉想起什麼般神色一變,回頭一看,果然是太太。
王夫人扯著自己的小兒子,滿眼懷疑:“你上哪兒去?還不趕快回去睡覺。”
先前寶玉出來湊熱鬨她就很不樂意了,這會居然還想幫忙把那女人的小孩找回來?沒門!
她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
寶玉還想再掙紮一下,就聽見太太未卜先知地說:“這人找不著了,自有下人去尋。一幫子大人在呢,用不著你來瞎折騰。你就讓我少操點心,早點回去睡覺。”
寶玉執拗不過她,隻得在她的注視下奄奄地回屋去了。
木門一關,屋裡屋外像是兩個世界。
賈環就是在這時候醒了過來,外麵很黑,陰沉沉的沒有一點光亮,隻隱約聽得見一些細碎的呼吸聲和一道雷鳴般的打呼嚕的聲音。
那個混蛋!
賈環整個人都清醒了,他全身痛得像散了架一般,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先前
的記憶重新出現在腦海中,幫助他飛快確定了門外人的身份——之前他出言威脅後不長眼將他打了一頓的傻大個。
大人與小孩的體力差距太大,賈環隻能被動挨打,也沒個人幫他。他從小到大從來沒受過這種委屈,一時又氣又恨,直至這會,一會想起這件事,他仍舊氣得心口子疼。
身上難受得厲害,賈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裡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才動作了一半,他就忍不住嘶了一聲,難捱地喘了會氣,後來也懶得折騰了,就那麼平躺在地上。
他躺屍般直挺挺地躺了一會,隻覺得身上又冷又餓。先前在酒席上吃的那點東西根本墊不了多少肚子,過了這麼大半天,隻怕連渣也不剩了。賈環好不容易聚焦起的意識又逐漸模糊。昏昏沉沉間,他感覺自己身上被什麼東西輕輕碰了一下,那東西軟軟的,似乎還有溫度。
不會是老鼠吧?!
賈環瞬間轉醒,他艱難地動了動手指,還沒等攢起一些力氣,他就感覺有什麼東西一路從他的手臂順著去到了他的臉上。
這要真是老鼠,賈環能當場給嚇暈過去。好在他很快反應過來,觸碰他的不是那些惡心的東西,而是一隻溫熱的小手。
手的主人似乎隻是為了確定他的位置,在他臉上摸索一陣後就離開了。賈環的脾氣一下就上來了,有心想罵人,又扯得嘴皮子疼。
他死了算了。
賈環一個人生了半天悶氣,結果沒過多久,那隻手的主人又回來了。全程小心翼翼,儘量沒有發出多餘的聲音。不過賈環作為被觸碰的對象,怎麼可能察覺不到。他憋足了勁,警惕地凶道:“你想做什麼?”
“啊?”那人被嚇了一跳,手足無措地將一個冰涼的碗放到賈環的手上,才怯怯地小聲道:“喝水。”
“……”
原來是這樣。
看來這些人也並不是毫無人性嘛。賈環心裡譏嘲地笑了聲,癱在地上的右手默默與瓷碗僵持著。
半響——
“喂我。”賈環艱難地吐著字,可能是丟臉丟多了,他有些破罐子破摔。
“……好。”
黑暗中,一隻小手慢吞吞地摸了過來。從它的動作中,賈環都能猜出來,它的主人一定是一個營養
不良的小丫頭,膽子賊小,有點風吹草動就能縮回殼裡去。
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溫柔了吧,喂他水的時候很細心,聲音也勉強聽得過去。
不過……
“你的手怎麼這麼燙?”
“沒什麼。”
他的話好似驚到了人,小姑娘又縮了回去,甕聲甕氣地道:“沒關係。”
騙鬼吧,嗓子都啞成這樣了。
賈環翻翻眼,暗惱自己多管閒事。
屋裡又安靜下來,潤澤了喉嚨後,賈環感覺好多了,睡起來也舒坦了些。半夢半醒間,他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如果賈寶玉在,這丫頭會沒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