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寺廟裡用過午飯,寶玉他們便打算離開了。他臨彆之前又去看了看小寶寶,見是那麼小小的一團,雖然有些醜,但看著看著,心頭的某個地方就倏地軟了。
孩子爹也傻笑地看著自己的娃,順便感謝:“多謝小公子昨夜出手相助,將來有什麼用得上的地方,隻管來府衙找我。”
寶玉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有些驚訝。
“你是揚州知府?”
男子掩唇咳嗽一聲,穩重道:“正是在下。”
他笑道:“這官職對普通百姓來說聽著嚇人,可對榮國公府的公子而言,想來不算什麼。”
京城確實一戳一個大官,他身邊就杵著一個王爺呢。不過話也不能這麼說,堂堂知府,怎麼也不算小官了。
“大人過謙了,”寶玉先誇一句,然後克製不住心裡的蠢蠢欲動,試探地問道:“想必這揚州城內的體麵人家,大人都認識吧?”
男子不明所以地點了下頭。
寶玉臉上瞬間露出一個見長輩必備的乖巧笑容,矜持道:“昨天我與小師傅比試的事,大人也都知曉了?”
男子繼續點頭,點到一半明白過來,被逗樂了一般彎起嘴角:“小公子放心,在下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寶玉臉紅了紅,胡亂說了幾句場麵話,拉著水溶轉身便走。
男子在身後看著他們的背影,心想,果真是年少氣盛,說話做事都帶著一股少年人的意氣。並不惹人討厭,反而讓人想要會心一笑。
從知府那裡離開,寶玉又拖著水溶找到主持那裡,不放棄地詢問:“大師,癩頭師父在嗎?”
“好了,我知道你要說不在。”寶玉揮揮手,沒給大師說廢話的機會。
“勞煩大師幫個忙,我家裡有兩個走失的丫頭,一個眉心有米粒大小的胭脂記,走丟的時候大約四五歲,現在差不多十三四歲。”
“另一個如今也是四五歲年紀,隻有一個套在腳脖子上的銀鈴鐺可作為憑證。還望大師平時見香客的時候能幫忙問問,要是幫兩個小姑娘找到家人,也算功德一件,不是麼?”
主持:“……”
他大約猜到了前一個說的是誰,下意識想說彆找了,她命中注定要與父母離散。話到嘴邊,他又想起昨日的經曆,於是一聲不吭,隻微微點頭,算作應下。
寶玉看他答應了,也不管那應承裡有幾分情願,就喜笑顏開地替兩個小姑娘說了不少感謝的話。主持被他誇得頭暈目眩,差點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咳,天色不早,小公子還是快回去吧,彆延誤了時辰。”
被趕出來的寶玉看著外麵的大日頭啞口無言。
大約是他臉上的鬱悶太明顯,水溶一收折扇,笑道:“大師他招架不住了,畢竟……你這麼乖,誰見了不會喜歡上?”
後麵那句話是貼著耳朵說的,寶玉一下跳開,紅著臉道:“王爺你正常一點。”
水溶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低聲說:“我還以為你喜歡這樣。”
哪樣?被誇麼?
寶玉想起先前的事,應該是他和知府說的話引起了水溶的誤會。天知道,他不是喜歡被誇,他就是貪圖昨天做任務的獎勵。寶玉揉了揉耳朵,有些不好意思。
“也彆當麵誇啊……”
小家夥臉皮還挺薄。水溶低低地笑了一聲,心裡十分愉悅。
回城的路上,寶玉捧著暖壺當自己是死人。茗煙看著這兩位大爺,不知道他們又怎麼了,一聲都不敢吭,縮在角落裡安靜窩著。王府的侍衛在前麵駕車,外麵還有兩人牽著昨日租來的馬。
寶玉仍舊有些不自在,但他看得出來水溶又開始不舒服。糾結了片刻,他湊近了些,對閉目養神的水溶道:“你可以靠在我身上。”
馬車搖晃,他這樣靠在車壁上,怎麼可能睡得安穩。
寶玉想起昨晚上的事,豪情萬丈地拍拍自己的大腿。
水溶睜開眼,餘光瞥見他的動作。他眼中溢出些許笑意,不明顯,剛好讓那雙狹長的鳳眼顯得溫和。
——不必了,婉拒的話到了嘴邊,他遲疑起來,瞧著寶玉理所應當又熱忱得好似驕陽的神色,改變了主意。
水溶把頭擱在寶玉肩上,手虛虛地環住他的腰,輕聲道:“這樣就好。”
“……哦。”
肩膀上徒然多了些重量,寶玉挺直腰板,儘量讓自己不要晃動。雖說這樣的發展有些超乎他的預料,但勉強也能算作扳回一城。
光是這樣想,他就心滿意足了。
這個念頭一路支撐著他,到下馬車他都不覺得累。水溶的心裡倒有些過不去,伸手替他揉了會肩膀。
及至寶玉被林府管家叫去,他才停手。
人已經走遠了,水溶卻仍舊低頭望著自己的手。不知道為什麼,他先前在馬車裡聞到了一道淡淡的幽香,和淡樸的藥香混在一起,很輕易就撫平了他連日來的不適。
他原先以為是寶玉身上的香囊,還打算問小家夥討要幾個。這會清醒了些,倒覺得那不像是自香囊散發出的香味。
最直接的證據就是,寶玉身上的荷包中裝的根本就是一些處理過的藥材。
一個猜想呼之欲出,緊接著忍不住想,若是抱著小家夥睡覺應該會很舒服。水溶搖搖頭,把腦中荒誕的想法甩出去。
寶玉還不知道自己想掩蓋住的事情暴露了,他跟著管家來到姑父的書房前,躊躇一會,還是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林如海正在書房批公文,察覺到動靜,他抬起頭,溫和地笑笑:“回來了?坐。”
寶玉小心翼翼地貼著椅子邊坐下了。他路上想了想,覺得姑父這會把他找來,多半是為了昨晚徹夜未歸的事。
他才剛到揚州,人生地不熟,就這樣瞎來,姑父說他一頓也是應該的。
寶玉縮好脖子等著挨罵。
誰知林如海並沒有罵他,隻是叨家常般問了問寺廟裡的事。寶玉一五一十地說了,期間省去了一些可能會惹他們擔心的細節。
林如海聽得很認真,當聽到母子平安時,他笑了笑,誇讚道:“你做得很好。”
寶玉被誇得有些飄飄然,他羞赧地低下頭,以掩蓋自己拚命上揚的嘴角。
他心裡亂哄哄地想,被誇的滋味真好,特彆是被這樣親近的長輩誇。要是老爺也能像姑父這樣,平時多誇誇人就好了。
可惜光是想想就知道是在做夢。
他想到這裡又有些沮喪,但終歸不及心底的高興。一個人不著邊際地瞎想了半天,寶玉耳中響起微弱的紙張摩挲的聲音。
他抬起頭,正好見到姑父從他此次帶來的信封中抽出一張紙,展開讀道:“老太太說,你來南方是為了參加科舉?既然如此,平時該多上些心才對。”
“救人雖重要,但自己的前途也不能忽視。你還年幼,最好能早早地闖出名頭,對你將來的仕途有好處。我有一個好友,於文章一道頗有見解。你休整一下,明日去他府上報道吧。”
剛還傻樂的寶玉:“……”是什麼讓他放鬆了警惕?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小修了一下,覺得迷糊的小夥伴可以回頭再看看~~~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