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地被姑父將了一軍, 寶玉整個人都是奄奄的。他想不通,為什麼昨日的他在寺院出儘了風頭,明日的他卻要背上求學的行囊。
——太突然了。
寶玉躺倒在床上,用手捂住眼睛, 整個人都沉浸在難以言喻的悲傷中。他還沒有賞過揚州繁華的街景, 也沒見識到花樓裡風情萬種的江南美人,他就要去上學了!
可想而知, 等待他的會是何等繁忙的生涯。
寶玉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既無心去準備明日的麵試, 也沒心思去打開新送來的食盒。小八和他心意相通, 隻覺得自己身處煩惱築成的高牆上, 且這牆還有越長越高的架勢。
“崽啊, 大家都是要上學的,作為大家閨秀, 咱不能厭學是不是?”小八以過來人的語氣說道,雖然它實際上沒啥經驗,但作為老父親, 能說會道是必須的。
順帶著還能吐槽一下:“況且那些女子還沒你好看, 你惦記她們做什麼呢?”
寶玉懶懶地翻了個身,悵然道:“養眼啊,我長得再好,和我有什麼關係?”
再說姑娘們蕙質蘭心, 外麵的臭男人壓根就比不上。
小八發現來到揚州之後,寶玉心裡的那顆愛美之心就開始不受控製了。幸好發現得早, 沒有鑄成大問題。要是等到寶玉逛花樓了它才發現這點,那個畫麵,想想它都覺得窒息。
不過眼下寶玉消沉得厲害, 小八決定避重就輕,先和他談論有關任務的內容。
“名揚京城的延伸任務——名揚天下進度有更新,崽崽想知道獎勵麼?”
寶玉胡亂猜測:“字帖、棋盤、古籍、武功……?”
還想吊下胃口的小八訕笑,寶玉真是深知它的尿性啊。
它一點也不羞愧地把獎勵翻出來,介紹道:“《毒經》,算是古籍的一種。顧名思義,這是一本專門講毒藥的書,它的作者曾經被稱為毒聖,手底下白骨累累。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是一本用人命寫成的書。”
寶玉心口一滯。
小八連忙改口:“但是這書的因果都在毒聖身上,和你沒有關係。況且,你要是有心去翻翻這本書,說不定就能找到救你姑父的頭緒。你是了解我的,我給的獎勵都是有用的東西,從來不會淪為擺設。”
寶玉聽到可以救姑父時總算提起了興趣,聽到後麵卻又興味索然。他勉強挪了下不想動的手,從枕頭邊摸出一個小木盒,攤開擺在手上。
木盒的正中央,恰好是一個蛋。白胖的外殼,圓滾滾的形態,大大的個子,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寶玉喉嚨滾了滾,終於感覺到自己餓了。他捧著蛋走到桌邊,單手取出菜碟,還有餘力去觀察手中這顆胖蛋的變化。
結論是,啥也沒變。彆說裂縫了,連個孔都沒見到。
寶玉把蛋放回去,慢條斯理地開始吃飯。雖沒有直說,但意思很明白。
剛還信誓旦旦的小八瞬間被堵住了嘴。
它不禁流下老父親的淚水,孩子大了果然不好騙。
正惆悵間,茗煙自門外走了進來,轉過身,將背後的書箱露了出來。
“二爺你看,這是林姑娘聽說你要去拜師,特地讓人送來的。”
“連她都知曉此事了?”寶玉喃喃自語一聲,終於看清現實,認命了。
“放著吧,把我桌上還沒看完的那幾本書放進去,再備上一套筆墨紙硯,明日我們就往沈府去。”
林如海推薦給他的老師名沈安,甲子年的榜首,早些年官運亨通,一路做到了吏部尚書。可惜體弱,沒風光幾年就告病回鄉,現如今正在這揚州城內著書講課,偶爾也帶些學生。他門下的那些弟子,凡是參加科舉了的,至少也是二甲。是以在這揚州城內,凡是讀書的人,莫不想拜他為師。
不過近幾年他精力不比往前,收的是越來越少了。
寶玉知曉的就這些,為此還挨了水溶的打趣,這會想想都頭疼。
他站在沈府的門前,抬頭看著那塊高大的匾額,再一次歎氣。他愁眉苦臉,是因為自己本身就有老師教啊。
可惜這些姑父他們不知道,他也沒法去說。
大抵是主人家早就知會過,他一上門就被帶去沈安那裡,連通報的時間都省了。小廝把他帶至花園,解釋道:“老爺正在和友人弈棋,公子徑直去前麵亭子處就行。”
寶玉麵上笑笑,焉頭焉腦地過去了。
正如小廝所言,亭子裡擺了一副棋盤,一人仍坐在石桌邊,執黑子凝神望著棋盤。另一人則倚靠在亭子邊緣,閉目小憩。
寶玉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轉,見守在棋盤邊的人相貌端正,眉宇間透著英氣,眼神犀利,看人時不怒自威。即使身形矮小,也沒什麼人想在他身邊造次。再看另一人,形銷骨立,瘦得皮包骨頭,彆說氣度,連氣兒都不見得還剩多少,讓人懷疑他下一秒就能倒下去。
看這個對比,寶玉下意識覺得,棋盤邊滿身官威的那人應該就是他要找的沈安。
對方的反應更是讓他對此深信不疑。
見有新人來了,他臉上一喜,連忙放下棋子招呼他過來。
“會下棋麼?過來試試。”
寶玉還等著背書寫文呢,結果人家先讓他過去下棋。他遲疑了一會,想著一盤棋也能下很久,要是下完棋還要麵試,那他不得累死。
為了避免多費功夫,寶玉決定把醜話說在前麵。
“那如果我贏了,先生是不是就直接收我為徒?”
聽了這話,邊上躺屍的病秧子總算有了些許反應,抬眼懶懶地瞥向正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