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棋笥的男子有些發愣,他掃了眼寶玉,琢磨著這小子年紀也不大,怎麼口氣這麼大。他很久沒碰到敢這麼和他說話的年輕人了。
“那也得你能贏才行。”男子冷哼一聲,算是應下了這一要求。
寶玉為了偷懶無所不用其極,這時候絲毫沒想過退縮。男子心裡也憋了一口氣,兩人之間火氣十足。
邊上的人嘖了一聲,拖著一副病體走到桌邊坐下,預備看好戲。
慣例是黑子先手,對方沒和他客氣,寶玉也不露怯,任男子布局,大大方方地落子。
這淡定從容的模樣倒有幾分討喜。
男子偶爾抬頭看他一眼,心道看樣子也不是狂傲自大的人,是出於自信才說出的那番話,可惜碰到了研習棋局十數年的他,注定要受一受挫。
他滿懷自信地落下一子。
天網已經鋪下,不論過程如何,都定能吃他數子。到時他再乘勝追擊,很輕鬆就能把這小子殺得丟盔棄甲。
寶玉狀似沒有察覺,然而落子的時候,卻很乾脆地換了個地盤。
時常在夢裡和老師下棋的他早就吸取教訓,知道糾纏下去沒有好處。還不如犧牲幾顆棋子,換得自己的先手權。
如今局勢逆轉,他成了主動的一方,攻守頓時一換。
男子怔愣,眼睜睜看著布好的局形同擺設,隻能憋屈地去寶玉的地盤應戰。
他心裡安慰自己,就算對方先手,也不見得有縝密的布局,很輕易就能擊潰。
他卻不知在這方麵,寶玉天生就占著便宜。他跟著實力深不可測的老師學弈棋時,本事沒學夠幾分,稀奇古怪的棋局是見了個遍。
隨便擺一個局出來,就足夠旁人思索半天。
和他想的一樣,男子臉上慢慢冒出了冷汗,邊上看戲的人也慢慢皺起眉頭,若有所思地盯著棋盤。
寶玉不為所動,依舊按著自己的節奏來,布局圍子一氣嗬成。
再這樣下去,這就要變成一盤死棋了。男子心裡打突,思索了許久才落下一子。他下完棋就朝對麵看去,眼睛瞧見寶玉嘴角的那一抹淺笑,心裡頓時一個咯噔。
再看棋盤,所有的黑子都被桎梏住,再無掙紮的餘地。
“你這棋布的。”終於,男子舔了舔唇,乾脆地停手。他是那種很爽利的性子,輸了也不會覺得丟臉,隻會認定自己技不如人。
“小小年紀有這等造詣,確實不俗。我看你也彆認我做師父了,咱們反過來,我拜你為師吧。”
——啥?
寶玉唬了一跳,想起這是姑父的好友,連忙站起身,擺手拒絕:“先生彆開玩笑了。”
這怎麼能行呢?
寶玉依稀記得,自己是過來求學的吧?怎麼忽然就變成拜他為師了?
這離奇的發展,彆說寶玉了,就連邊上的看客都意想不到。他哭笑不得地按住男子的手,歎道:“彆鬨,你多大,人小公子多大,這話你也說得出口?”
男子瞥他一眼,依舊不死心地道:“我陳立愛棋如癡遠近聞名,拜他為師怎麼了?自古達者為師,但凡能贏我,我便是拜個三歲小兒,也絕無人敢閒話。”
寶玉茫然,他剛剛聽到了啥?
“等等,你不是沈安沈大人麼?”
話一出口,對麵兩人齊齊盯著他。寶玉忍不住往後退一步,心裡有不好的預感。
他是不是一不小心認錯人了?
果不其然,先前的病秧子指了指自己,“我,沈安。他,江蘇新上任的提督學政陳立。”
局勢瞬間明晰,寶玉倒吸一口涼氣。既怪自己來時沒問清楚,又糾結先前的賭約到底還作不作數。
他可不想再考一次了。
不過沈安這也病得太厲害了吧?不是說他這些年都在調養麼,就調養成這樣?他就是因為心裡覺得不可能,所以才一早排除了他是沈安的可能性。
沒想到鬨了個烏龍。寶玉欲哭無淚:“那先生還考我嗎?”
沈安深深地凝視著他,歎氣:“不考了。”
寶玉來不及高興,就聽到他說:“老夫行將就木,便是有那個心,也無那份力。如海將你托付給我,我總不能耽誤你。正好子文今日來尋我,你們既有緣,便成就一段師徒佳話吧。”
寶玉和男子麵麵相覷。
這確定成的是一段佳話,而不是孽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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