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聰明反被聰明誤, 在說出昨晚那席話後,寶玉就想過王熙鳳可能會多想。
這不,才剛坐下,人不就來了麼。
寶玉低下頭, 借喝茶的動作, 掩飾住自己臉上不經意露出的得逞的笑容。
王熙鳳才歇下沒多久,就得知寶玉去了老祖宗院裡, 且已經坐了好一陣的消息。她心裡越想越不安, 怕寶玉像上次收拾奶嬤嬤那樣勸動老祖宗來動手——到那時可不止是損失個幾千兩銀子的事了。
擔心老祖宗震怒之下收了自己的管家權, 王熙鳳連坐都坐不住, 喝了口茶就往這邊趕。她明明已經潤了喉嚨, 但真正趕來這裡的時候, 還是覺得口乾舌燥。
許久沒有這麼緊張過了,王熙鳳舔了舔嘴唇, 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麵帶微笑地朝賈母走去。
“老祖宗都不疼我了,就隻知道緊著寶玉他們。”她嬌氣地跺跺腳, 在看到賈母招手後, 喜笑顏開地走上前去,動作輕柔地給她錘肩。
老祖宗麵色無異,看起來還不知道她私下裡的那些事。王熙鳳心裡鬆了口氣,儘量不去看寶玉, 免得自己失態。她照舊是笑著逗趣幾句,然後抬出事情, 請賈母定奪。
“寶兄弟的住處也幾個月沒住人了,雖說時常有人打掃,可我想住著總歸不是很舒服, 便想著要不要把他屋裡的擺設都換一換。”她說著打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臉上自責極了,“都怪我沒本事,這些事前些日子就該安排好的。”
“我就說你今兒怎麼有空上我這兒來了。”賈母淡淡地笑了笑,伸手指著她,語氣溫和,“不礙事,你平日裡忙,我們都省得的。要我說你也不該上我這兒來,有這閒工夫,自己去睡一睡多好。這事你也用不著問我,單問寶玉就是了。”
老祖宗還是一如既往地疼她,王熙鳳心花怒放,一疊聲地應了。
有了這片刻的寵溺,她心裡險些忘了自己還有把柄在外。等扭頭看到寶玉臉上冷淡的神情,她才意識到事情還沒結束。
從沒這樣被寶玉冷眼相待過,王熙鳳有些不適應,而且寶兄弟冷起臉來還怪嚇人的。王熙鳳擠出一個笑容,殷切地道:“寶兄弟想要什麼?我看你的書房有些窄小,也可順便讓人翻修了。”
寶玉漠然:“不修。”
王熙鳳豈是那麼容易就被打擊到的嗎?她凝神想了想,很快就滿麵笑容地重新問:“那蘇子的筆墨紙硯呢?我前兒才得到的,就想著等寶兄弟你回來了給你送來呢!”
其實是準備做收藏,添進她私庫裡麵的,但現如今為了討好寶玉,隻能忍痛割愛了。好在她也不算太虧,畢竟寶玉收了她的東西,承了她的情,日後就不好再開口。而老祖宗看到她對寶兄弟這麼用心,也定會高興。
王熙鳳打得一手好算盤,奈何寶玉壓根不按常理來。文房四寶對讀書人的誘惑那是頂了天了,更彆說是蘇子留下的,很多人傾家蕩產也要收藏一套。可寶玉隻是眼珠略微動了一下,神情依舊冷淡:“不必。”
王熙鳳開始笑得勉強:“那上好的紫煙羅呢?你屋裡的那些帳子也該換了。”
寶玉這次回應得很快:“不用。”
王熙鳳:“……”好氣,但她還是要微笑。
他們兩人之間如此獨特的氣氛自然逃不出見多識廣的賈母的眼睛,她眯了眯眼,狐疑地掃了眼兩人。她一眼就能看出鳳丫頭在討好寶玉,後麵的隱情她卻不清楚。因這兩人都是她心疼的後輩,她也沒有貿然偏袒誰。
賈母把身子往前傾了傾,目光不著痕跡地在王熙鳳身上停留了一會,最終落到寶玉身上。她含笑打了個圓場:“你到底是怎麼想的,說來聽聽。你這樣說下去,可要把你二嫂子給急壞了。”
王熙鳳趕緊順著下了台階:“可不是。”
寶玉神情微斂,收了那副有點傲、還有點氣人的死人臉,擺出恭謹的態度,拱手對向賈母,嘴裡道:“孫兒隻是見了昨日送葬的殯儀隊伍,心有所感,忍不住想咱們家裡是不是鋪奢太過。”
賈母:“哦?”
“孫兒見族人平日隻思玩樂,荒淫無度,不思進取,長久下去必招禍端,故而”,寶玉頭低得更狠,聲音卻越見清朗,“請老祖宗立家規。”
王熙鳳傻眼了,這跟她想的有些不一樣啊。而且這看似和她沒關係了,可不知為何她心裡始終有不好的預感。
小八也被寶玉打了個措手不及,它實在想不到,看著安分守己的崽崽,居然能默不吭聲地憋出這麼一個大招。
“等等!我去給你創建一個任務!”
這些都如耳邊風,寶玉維持著這個姿勢,靜靜地等待著。
他也不知道結果如何,可能會讓他歡喜,也可能讓他挨一頓訓斥。但不管如何,以老祖宗對他的疼愛,結果必不會差,頂多隻是族人對他暫時怨懟。假若能取得好效果,那他挨些白眼又何妨。
反正他們總不可能套個麻袋來把他打一頓,就算真想打,貌似他們也打不過 。
寶玉雲淡風輕地等著,臉上越發淡定。
小八:“……”這思想覺悟是真的高,它都想替賈家其他人哭一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