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相對的,則是院裡其他人五彩繽紛的臉色。迎春姐妹幾個還好,寶玉的這一席話對她們的影響不大。王熙鳳則有些僵硬,她自己也是過慣了奢侈日子的,壓根不敢想象節儉下來要怎麼生活。
賈母臉上的神情無人能懂,她本來就久經風雨,便是狐狸一般精明的王熙鳳,在她麵前也不得不小心地夾起尾巴。
過了片刻,賈母打破沉默:“你不讓鳳丫頭給你改書房,就是想以身作則?”
她的聲音依舊和緩,沒有因為他的莽撞而生氣。寶玉放鬆下來,厚著臉皮點了下頭。
其實他壓根沒想這麼多,就是純粹在跟鳳姐姐作對。不過這種理由是不可能說出來氣人的。
寶玉偷偷瞄了眼臉色鐵青的王熙鳳。
賈母把他的小動作收入眼底,她忍不住笑了一聲,眼角的褶皺魚尾一般延展,渾濁的眼底閃著細碎的光芒。
她緩緩道:“你有這個心很好,可咱們家這樣的家世,活得太寒酸,容易讓彆人笑話。再說,就你大伯那副死性,你讓他過清苦日子,不得跟要了他的命一樣。”
怎麼大伯父又無辜躺槍了?寶玉扯了下嘴角,有些好笑。
就在他想要解釋節儉不等於寒酸時,王熙鳳先迫不及待地插嘴道:“老祖宗說得極是,咱們家有錢有勢,何須過那普通日子,到時候彆說爺們叫苦不迭,姑娘們也怕受不住呢。”
寶玉挑了挑眉,這是賣起苦肉計來了?
然而他也沒想叫大家驟然就從天上落到地下,隻是見了蓉兒媳婦的排場,覺得太過。聽茗煙說,光是棺木就要了上千兩銀子——這還是薛蟠給的親情價。長此以往,隻怕不是什麼好的勢頭。
畢竟,三千兩銀子就可叫鳳姐姐罔顧人命,府裡花錢又大手大腳,再這樣下去,有多少人命能往裡麵填。
想到這裡,寶玉的眼神不由變得晦暗。他昨日想了一整夜,為的就是徹底解決這個問題,而不是叫他們無關痛癢的挨幾下,根本不會長記性。
在這一點上,寶玉寸步不讓:“都沒試過,又怎知不合適。我又沒說要過窮苦日子,隻是想萬事有個度,鳳姐姐何必如此臆想?”
王熙鳳被損得蓬頭垢麵,粉麵都要繃不住了。她咬碎銀牙道:“寶兄弟愛過這樣的日子,自個過就是了。真削減了府裡的開支,恐怕會惹得大家不滿。到時候這些人都扭著我來鬨……”
寶玉打斷她:“鳳姐姐若嫌麻煩,可讓我主管家裡的事。你若不放心,大可去看看我讓人從南方送來的賬本。光看賬麵,還是挺不錯的。”
豈止是不錯,簡直是漂亮!不說下麵的人手腳乾淨許多,店裡的生意也好了不少。光是今年這一季度送來的盈利,都快趕得上往常一年的收入了。賈母神情微動,下意識往後麵想了想。
王熙鳳:“……”一言不合就掀她老底是鬨那樣。偏偏老祖宗的反應還有些不對勁,一時間,為了保住自己,她隻能選擇忍氣吞聲。
她不由朝老祖宗看去,好在賈母的反應還算正常,她輕斥道:“大丈夫當誌向遠大,哪有整天埋身銅臭裡麵的。你現在都是有功名的人了,怎麼還總想著這些。”
聽到這裡,王熙鳳心裡先鬆了口氣。緊接著她心中一凜,隻因賈母又說:“不過近幾年府裡的進賬是少了些,開銷雖不算大,可也該注意下了。”
這是在敲打她了,王熙鳳嘴裡發苦,隻恨不得自己沒來過這裡。
可惜現在後悔也晚了。
寶玉淡淡地瞥她一眼,沒了她的打擾,他估摸著接下來應該會順利許多。然而沒等他接著開口,賈母就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麼,擺擺手道:“老祖宗老了,又是個婦道人家,這些事我管不了。你要真有心,不如去找你老爺,或者去找族長談談。”
找賈珍?他自己就是最荒唐的那一個,怎麼可能說得動。再說,要寶玉相信老祖宗沒法子管家裡的人,那他可不信。
他直接上前膩在賈母懷裡,扯著她的手不住搖晃,眼底蓄上了淚光:“老祖宗,你就幫幫孫兒吧,孫兒還想考狀元呢。要讓皇上知道咱們家裡這樣,哪裡還舍得把狀元的稱謂賜給我。孫兒就這一個心願,你不幫忙,孫兒真不知道該找誰了。”
賈母被他哄的服服帖帖,心裡止不住地高興。她被搖晃了半天,終於認清現實,她就吃這一套!
“好好好,你快彆搖了。”賈母笑著應到,嘴裡勉強,臉上的神情卻很享受。
寶玉就這麼輕而易舉地達成了目的,他鬆開手,殷勤地替賈母捏上身子骨,得寸進尺地說:“除了節儉,還不許為非作歹,罔顧法規,仗勢欺人。”
家規都說好要立了,還在乎多這幾條規矩?更何況犯下這幾條確實會對府裡名聲不好。賈母隨口應下:“好,都依你的。”
眼睜睜瞧見這一幕的王熙鳳:“……”這就完事了?
小八:它的崽崽就是強!
作者有話要說:小八:沒有感情的吹崽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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