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十月之前, 杜北和林青舒返回了村裡。
年末杜東去縣裡開會,回來的時候帶著滿臉的惆悵,似乎是高興,但又似乎是害怕, 村口侃大山的人們見著了, 連忙問他是咋了,他隻擺擺手說是累著了。
但他那一臉的複雜, 大夥兒也不相信啊, 杜東回了家還沒想好該咋辦, 村裡有權威的長輩們全來了。
最後杜南他們哥仨和林青舒也趕了過來, 要是以前,他們哥仨在全村的大事兒麵前肯定是插不上話的,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食品廠的生意是越辦越紅火, 之前還有村裡人眼紅自己偷偷做了酸棗糕去賣, 轉頭杜北就把靠近軍界穀的山包下來了, 每家分二十五塊錢。
食品廠裡的工人也是優先選老實勤快的,啥叫老實勤快?還不是從那些沒偷偷上山摘酸棗賣的人家裡頭選?
村裡人誰也說不出半個字兒來,為啥呢?
食品廠現在賣的最好的, 可不是酸棗糕,是源源不斷開發出來的新產品,據說還和城裡的大廠子合作了, 就算不賣酸棗糕, 人家也能乾下去。
但村裡人要是偷摸去賣, 被發現了就要去坐牢, 罰錢,因為食品廠弄了啥專屬,反正就是政府隻承認食品廠賣的酸棗糕, 彆人賣都不行。
一套組合拳打下來,村裡人現在都可老實了,老實點還能拿到分紅,招工還會從自己村子裡選。
像是杜大嫂她們這樣的正式工,一個月二十塊錢,包午飯,每個月還有四天假,逢年過節還發東西,要是加班還有加班費,趕上忙的時候,賺的最多的一個月能有四五十塊錢呢。
就這還不算完,廠長和林會計都說了,隻要能在廠子裡當正式工十年以上的,退休還有退休金領,按照工齡給錢。
這不就跟城裡的鐵飯碗是一樣的嘛!
工錢現在是比不上城裡,但是廠子效益好工錢還會漲呢,而且這守家待地的,也不耽誤乾農活,就把錢賺了,多好的事。
能被選上當正式工的,在家裡的地位都提高了,尤其是那些女工們,現在在家裡腰杆子都硬起來了。
現在誰還敢看輕杜北?都上趕著巴結呢。
杜東抽著煙,讓無關的人先散了,隻留下村裡最德高望重的幾個老人、村乾部和自家兄弟。
林青舒也自覺的避出去,反正杜北會告訴他,就沒必要在這兒戳人眼珠子了,村子裡的老人思想也都老舊,雖然對知青們並不磋磨,但也絕不會把他們當成自己人,遇到大事兒,還是村子裡頭商量著決定。
杜北其實猜出來大哥要說什麼,1982年年初,全國各地開始實行土地分包到戶政策,但唐城的位置比較偏,政策實施也需要時間門,估計是現在確定下來具體時間門了。
果不其然,杜東說的就是這個事兒,他也確實該擔心,之前都是集體勞動,然後分配給個人,但大家都知道好賴都有集體給托底。
現在解散了,以後個人管個人,家裡人多、家底厚的還好一些,那些隻剩下孤兒寡母或者老弱病殘的,可怎麼辦呢?
杜北敲了敲桌子,“大哥,這事兒既然縣裡已經通知了,咱們按照要求做就是,至於你擔心的問題,可以這樣,他們要是自己種不了地,可以將地租出去,誰願意種付租金和口糧,另外,食品廠付給村裡的分紅還是和以前一樣按人頭分配。”
杜東頓了一下,他還真沒考慮食品廠這一塊,食品廠要是每年都給村裡錢,再按人頭分下去,那其實也能吃上飯,頂多是苦一點,好歹是能活下去。
這事兒也就這麼定下來,杜東將村裡所有人口都普查了一遍,之前有沒上戶口的也都讓他們去上了戶口,然後拿著新的資料按照要求分田到戶。
隨著開放政策的逐步落實,北方青食品廠的名聲也隨著規模越變越大,尤其北方青從一開始就打著助農脫貧致富、打造新農村的名義,一開始隻是惠及杜尹村,後來陸陸續續惠及杜尹村周邊的四個村子。
不過,等到分田到戶落實之後,杜北做了一個決定。
“大哥,我要去首都。”杜北雖然是叫著大哥,但視線看過每一個哥哥,“杜尹村太小了,我想去大城市發展發展,現在國家開放了,日新月異,一直在村子裡,是追不上時代的腳步的,我想去闖一闖。”
杜東沉默了半天,有些顫顫巍巍的從衣服口袋裡掏出煙卷,想抽一口,但想起弟弟不喜歡煙味,又忍住了,歎了一口氣,“老四,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為了小林?”
另外兩個哥哥也是一臉僵硬,不敢說話,杜西甚至有些躲避他的眼神,杜北知道,他和林青舒的事情大概率是哥說的。
杜北想了一下,推開凳子噗通一聲跪在個哥哥麵前。
這一跪,也讓杜東人的心墜了地,杜東的臉都白了。
他小時候看過的,下放下來的兩個勞改犯,據說就是一對兒,被放下來的時候身上沒有一處好肉,在豬圈那邊天都沒熬下去就死了。
還是老五叔的爺爺做主將兩人埋在了山腳的一個大石頭下麵,也不敢給兩人立碑,就隻能用那塊大石頭做記號,那時候村裡人都知道,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是要被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