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意大利,水上城市,威尼斯。
在這座以水為底、建於水中、與水相伴的世界聞名旅遊城市裡, 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穿行於五彩繽紛的各色建築之中, 碰撞出不同的火花。
這裡有來短期旅遊的觀光客, 有長期定居的遷入戶, 也有從始至終都生活在這個城市的本地人。
在威尼斯市中心中的某處居民區內, 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懷中抱著什麼東西, 靈活地穿過形形色色的人群, 快速地往某一方向衝去。
而正在做自己的事情的人們一個不留神間, 就覺得身邊刮起了一陣微風,還帶著四散的水滴濺到了自己身上,不由得扭過頭去看罪魁禍首, 眉宇間帶著無奈寵溺,卻沒有絲毫責怪。
但身為在這片地方都住了好些年的人們,對這件事已經非常習慣,甚至不用想都知道乾出這件事的人到底是誰。
‘——伊妮德!’一位身材豐腴長相漂亮的女性穿著花色的連衣裙,一雙手提著一個盆子放在腰間, 用意大利語大聲喊道,‘彆亂跑!小心愛麗娜來收拾你!’
那個敏捷嬌小的女孩子沒有回答她, 一言不發地繼續往前跑, 隻是舉起一隻手用力地揮了揮。
儘管聽不到任何話語,但她知道, 這個三年前搬過來的小女孩在回應她的話:
‘她才不舍得收拾我呢。’
[——你就是仗著我不舍得收拾你,是嗎,親愛的娜斯佳?]
在家中剛布置好為了即將到來的節日而特意準備的裝飾品,化名為愛麗娜·諾娃*的娜塔莉婭·羅曼諾娃隻是一時放縱自己的女兒出去玩了一會, 結果就收獲了一個全身幾乎都濕透了的瘋女孩。
娜斯塔西亞·羅曼諾娃睜著清亮的碧綠色雙眼,露出了一個乖巧的笑容,朝著母親舉起了她手中一直抱著的東西。
那是一件用塑料袋包裝好了的深紅色裙子。
雖然因為被折疊好裝在透明的包裝袋之中,看不到整一件裙子具體的設計,但單是看那鼓鼓囊囊的體積、以及部分繁複的花紋裙擺,就能看出這件裙子的蓬鬆感了。
歎著氣隨口說了一句自己的母語,娜塔莉婭很快就換成了更符合現在所處環境的意大利語,從女兒手中接過了那件裙子,問道:‘這又是從哪裡來的?自己買的,還是有人送給你的?’
娜斯塔西亞依舊沒有開口說話,而是抬起手熟練地做起了一連串的手勢:[我本來打算用錢買給你的,但是店主姐姐不肯收我的錢。]
她用的是蘇聯裡大部分區域通用的手語。
娜塔莉婭略微蹙起眉:‘不要用這個手語,我跟你說過了,在這裡要用意大利的手語。’
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麼切換手語的種類,娜斯塔西亞安靜地眨了一會眼睛,又用手語打出了一句話:‘但是,你剛剛也說了俄語。’
娜塔莉婭無奈地笑了:‘好吧,好吧,剛剛那是我的錯,那我們以後都要說意大利話、用意大利的手語,可以嗎?伊妮?’
伊妮德·諾娃,與她自己的愛麗娜·諾娃一樣,是她給女兒取的化名。
她們用著之前就準備好了的假身份,套上了這一對化名,假裝是一個女人被蠱惑得未婚先生子、結果又和女兒一起被負心漢拋棄在這裡,在其他地方也無依無靠,隻好定居了下來。
而在這裡,娜斯塔西亞的外貌基本沒有變化,隻是被娜塔莉婭用一些的方法巧妙地弱化了出色的五官,看起來偏向了平庸。
娜塔莉婭則又將黑色的頭發染成了紅棕色,讓她們兩個人之間看起來親緣關係重了不少。
——自從當初兩位不速之客帶來了麻煩,而導致了她們匆忙地離開烏克蘭、前往意大利時,已經過了三年有餘了。
……
三年前,就在她們和伊凡一起在火車之上度過的第一個夜晚時,出於不明的原因,娜斯塔西亞突兀地發起了高燒,甚至在娜塔莉婭和伊凡心驚膽跳的照顧之中,幾乎維持了一整夜。
因為火車在烏克蘭內的某個中轉站停下的時候,已然是第二天早上,所以當他們急忙帶著發燒的孩子去找醫院的時候,她的病情已經差不多穩定在了一個還算安全的溫度區間之內。
最後,經過半個月的臨床觀察之後,在娜斯塔西亞偶爾清醒、更多昏睡、半睡半醒的十多天之後,醫生終於確定地宣布她已經基本無大礙了。
——她活下來了。
再三確認了這件事的真實性之後,娜塔莉婭緊繃了半個多月的神經才驟然放鬆,經受過的特殊改造和嚴酷訓練都沒能讓她徹底控製好自己,微微地搖晃了一下身體。
接著,在娜斯塔西亞終於能維持長時間的清醒時,娜塔莉婭才發現她這口氣鬆得太早了。
那個在生死之間沉浮了十多天後確實地活下來了的女孩,像是在一夜之間喪失了所有溝通能力一樣,對任何人的話語都不開口回答,但卻依然能夠理解話語的意思,做出相對應的反應。
比如,當有人問她問題的時候,她隻會一言不發地睜著眼睛看向說話的人,沒有任何開口的打算。
但當有人跟她說具體的動作,比如吃飯或者走路,她就會非常聽話地照做。
反複地試圖與娜斯塔西亞對話但是無果,並且檢查了她的聲帶完整性之後,醫生才遺憾地同娜塔莉婭說聲帶沒有問題,但說不出話大概率是因為這場高燒對這個孩子的大腦造成了一定的損傷,導致她不願意開口說話。
可不止是這樣,除去溝通能力,娜斯塔西亞一改以往活潑外向的性格,變得異常安靜,對外界大多刺激都什麼反應,卻是格外執著地跟在母親娜塔莉婭身邊,一刻都不願意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