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家裡的所有門都一一推開,卻隻能看見熟悉且陌生的房間擺設,全都或整齊或淩亂地擺放著,像是這個家裡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曾離開。
但同樣的,除此之外的任何活物,他都沒有看見。
——手機呢?找不到。
固定電話?撥不出去。
電腦?用不了。
就像這個世界全都是他幻想的一樣,他沒有辦法以任何方法聯係到其他人,可窗外的風景卻又像是平常,林立的大廈與房屋在太陽的照耀下寂靜地佇立,風吹動樹上的落葉,落葉飄到噴泉中的水麵,水麵倒映著湛藍的天空。
康納握著門把手,深吸了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閉著眼睛推開了門。
一片寂靜,沒有任何事發生。
他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發現門外也隻是普通的走廊,跟他的記憶沒有任何區彆。他緊緊地抿著嘴,大步走了出去,同時也大聲喊著:“Hello?有人嗎?有人在嗎?任何人都可以?”
沉默,安靜,死寂,鴉雀無聲。
康納在路上四處張望,嘴上的聲音也逐漸低弱了下來,然後在沒有一個人的空寂街道上慢慢地停下了腳步。
他突然握緊了拳頭,卻是放棄了繼續尋找其他人,斬釘截鐵地轉過身,奔向了他記憶中的目的地。
——萊克斯集團附近的某個街道旁,有一個很是尋常的長椅。
那是他跟她第一次真正的見麵,第一次互相握住彼此的手,第一次真正地認識對方的地方。
泛黃的落葉零散地落在長椅之上,暖色的陽光傾落而下,照亮了這一個略顯陳舊的長椅。
沒有她。
他跑向大都會市立圖書館。
沒有任何人看守的圖書館開放著大門,短暫地允許任何人可以隨意進出,卻始終寂靜無聲。
他走進去,看到他們曾經低聲交談的座位上擺著一本打開的書,被攤開的頁數剛好是第176頁的位置。
沒有她。
他跑向附近的遊樂園。
他們曾經在這裡遊玩過整整一天,爭奪過某個人手上的最後一口熱狗,討論過哪個冰激淩更好吃、哪個項目更好玩,然後一起歡笑。
沒有她。
他跑向靠近海邊的水族館。
他們在這裡一起拍照,在遊玩的時候突然聽到熟悉的音樂而同時輕聲哼唱,為了在水生動物的知識上贏過對方而絞儘腦汁,又在某一瞬間相視而笑。
沒有她。
他跑向——
他跑遍了整個大都會,但無論在哪裡、奔跑多久、多麼執著……他都沒能在任何地方找到關於她的身影。
在空曠的整座城市裡兜兜轉轉,康納茫然四顧,卻找不到任何希望。
不知不覺間,整片天空都染上了橙紅的煙霞,碩大的豔陽也緩緩西落,難以在遙無邊際的天邊找到一絲蹤跡。
他喘著的粗氣漸漸平緩,沉默地注視著被染紅的天空很久,忽然想起了某個地方。
康納不假思索地跑到了市立圖書館附近的那家快餐店。也是當他踏進那間熟悉的漢堡店時,他才終於見到了醒來之後看到的第一個人。
他倉促的腳步慢了下來,在快接近那個身影的時候停了下來。
“……克拉克。”
那個坐在第一次見麵時坐著的位置的身影本來在眺望著逐漸西沉的夕陽,聽到他的身影之後轉過頭看向了他。
克拉克的表情平靜,但在那之下也蘊藏著某些用語言無法描述的洶湧感情。
“康納。”克拉克對他點了點頭,“坐下吧。”
他沉默著,坐到了克拉克斜對麵的位置上,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對麵的位置,卻沒能看到任何人,最後還是收回了目光。
但也是這樣,他才發現,那個空著的座位上已經擺著一份點好的餐食,牛肉堡、薯條、蛋撻,和一份冰可樂。本來應該熱氣騰騰的食物都已經冷了,顯然被放了很久,但始終都沒有人動過它。
康納看了那份快餐很久,突然伸出手拿起了上麵的牛肉堡,不發一言地一口咬下,刻意加大了咀嚼的力度,任由冰涼的醬汁和粘膩的肉感在口中蔓延,卻隻能發出奇怪的磨牙聲。
在這個過程中,他毫無預兆地流下了眼淚。
但他就像是沒發現一樣,隨便地囫圇吞掉了漢堡,然後又一股腦地吃掉了一份薯條,再把蛋撻粗.暴地塞進口裡,最後一口喝掉了一整杯可樂。
他完全不管臉上的淚水,隻是艱難地吞咽著被嚼碎的食物,就是不肯發出任何一點哭泣或者嗚咽的聲音。
克拉克隻是沉默地看著他。
最後,康納吞下了最後一口,聲音沙啞,乾巴巴地開口:“……我吃完了。”
沒有人回應他,沒有遞給他紙巾,沒有人——
一張紙巾遞到了康納的麵前。他茫然地抬起頭。
克拉克看著他,藍色的雙眼平靜卻也晦澀,像是被一層烏雲遮住的天空,又像是被淺淡薄霧籠罩的大海。
“擦擦嘴吧。”他們的父親說,“沒人會從我手裡再拿給你了。”
所以,我會遞給你了。
你也要學會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