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誠接受了,後來類似這樣的事情都是靠吳敏打聽。
陸誠靜靜神,舒一口氣:“這個蓮小仙,你先不要理她,我這邊有結果了會及時告訴你。”
謝青怔了怔:“可如果她說的情況是真的……”
他轉頭看向她,她下意識地噎聲,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他道:“我不能保證自己每一次的判斷都是對的,但是作為你的代理方,我希望你給我足夠的信任。”
語氣罕見的嚴肅,謝青微愣:“我當然信任你……”
“我至少不會騙你。”陸誠垂下眼眸,接著轉回去,解釋的口吻變得漫不經心,“代理方隻要不吃回扣,和作者的利益就是相同的。你賺錢我才賺錢,我不會騙你。”
謝青滯了滯,點點頭。
這陣子在魯院她也聽了些八卦。如果代理方無良那另說,但如果代理方沒有問題,作者不信任和自己利益相同的代理方,卻輕易相信其他人的話,是很要命的。
而且,這其實也不符合基本邏輯——如果有白紙黑字作為契約的代理都不可信,其他萍水相逢的人為什麼可信?
可人都是感性生物,作者這個群體更是。有的時候就是很莫名地就失去了理智,覺得外人說的話更可信。
謝青抿一抿唇:“你看著談吧。”
從車前的後視鏡裡,她看到他頷了頷首。
她又說:“簽不出去也沒關係。錢是不少,但我沒有這個錢也能活。”
後視鏡裡,她看到他的眼眸驟然劃過來,兩個人的視線在鏡中相觸。
他啞音失笑:“也不用這麼極端……”
她搖搖頭:“不是極端。我選擇信任你,也得對相應的不太好的結果有準備,對吧?”
就像他說的,他無法保證自己的每次判斷都是正確的。
那如果他出錯了呢?比如這次,如果他的判斷出錯,影視版權就有砸在手裡的可能,數額又不小,如果她不做好接受這個最壞結果的準備,難道到時候跟他翻臉?
在選擇信任的同時,也應該允許對方出現失誤。
忽而一聲低笑,她的目光定在後視鏡上,看到他自顧自地笑著。
“怎麼了?”她問。
他從鏡子裡睃著她:“你有沒有考慮過寫刑偵?”
“?”謝青納悶,“沒有,為什麼問這個?”
“過於理智。”他含著笑調侃,“就沒有什麼事能讓你情緒失控嗎?”
就連他拿和綺文簽出版的事誠心賣關子逗她時,她都隻是失控了短短一瞬,轉瞬間就冷靜下來,從容地問他是不是在故意氣人。
可在她的筆下,人物感情又總是細膩且極具張力。衝動的、不羈的、憤世嫉俗的人物,在她筆下都有。
他有時在家裡聽著音樂看她寫的故事,腦子裡會鬼使神差地好奇起來,好奇她為什麼寫出的故事是這樣,自己為人處世又是那樣。
後視鏡裡,謝青靜靜地挪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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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送謝青回魯院後,陸誠就回了家。
臨近天黑時,吳敏的電話打了進來:“喂,陸總,我查到那個人是誰了。”
陸誠沒來得及問,她自顧自地笑了聲,又說:“您猜是怎麼查到的?繞了好大一個圈,最後是魏總告訴的我。”
陸誠不由蹙眉:“魏萍?怎麼回事?”
“魏總早年不是在電視台麼,當時就跟這個蓮小仙接觸過。”吳敏頓聲,“這個蓮小仙那會兒在網文平台當版權經理,借職務之便獲得了不少人脈資源,後來被網文站開了,因為她在職期間用平台資源給自己接私活。”
陸誠嗯了聲:“然後呢?”
“魏總跟她接觸是因為她們台當時想買個版權做自製劇,價格一直沒談攏。這個人不知道從哪兒聽到的消息,主動聯係的他們,說能幫著壓價。”
陸誠:“壓價?”
“對,然後按比例拿提成那種,比如每砍10萬給她1萬?這樣買方能省不少錢,她也賺不少錢,兩頭都合適。”
隻有作者不合適。
但作者不知情啊。
陸誠沉歎:“掮客?”
“對,就是掮客。”吳敏在電話裡嘖了聲,“不過這個人挺有本事的,特彆能跟作者套近乎哄作者開心。用魏總的話說,蓮小仙明明比她小,可聊起天來就愣能給她個知心大姐姐的感覺,虧得她當時是甲方,如果她是作者,八成不知不覺就要著道。”
這個陸誠感受到了。在謝青發來的聊天記錄裡,蓮小仙儼然一個無私的單純讀者。
吳敏接著問:“您為什麼讓我打聽她?是有什麼事嗎?”
陸誠簡短道:“她接觸上謝青了。”
“啊?!”吳敏輕叫,“那籬大……”話聲稍停,語氣變得有些擔心,“魏總說這人特彆能挑撥作者和代理的關係。她說她們台那個項目後來能拿下,就是因為這個人忽悠得作者不信代理方了,一口氣砍下去二百多萬。”
這是掮客們的基本素質了,陸誠對此倒不意外,笑了笑:“籬大還是信任我們的。”
吳敏鬆了口氣。
“不過我還是覺得奇怪。”他頓了頓,“如果是白鵝找的她,她知道白鵝在談這個項目倒很正常,但破曉陽光是怎麼回事?”
敢指名道姓地說是哪家公司在籌備類似的項目,那就不一定完全是假的。
“而且另外幾家為什麼就沒下文了?”他又說。
總沒可能是白鵝要求大家一起晾著誠書文化,大家就都乖乖聽話。他們可是競爭對手,白鵝按兵不動,正應該是其他幾家往上殺的時候。
“有道理……”吳敏略作沉吟,“這方麵我再打聽打聽。”
“好,謝謝。”陸誠點點頭,又說,“如果破曉那邊的事是真的,就按白鵝的要求準備八百萬的合同吧。”
“行……”吳敏不太甘心,但也隻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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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文學院,謝青一天天過得還挺開心的。
不得不說,魯院真的很有校園氛圍,住宿方麵又比普通學校要好,一人一間,都有空調和獨立衛浴。
房間麵積倒不算很大,裡麵一張單人床、一張寫字台、一個衣櫃。謝青沒事的時候喜歡仰麵躺在床上想劇情,傍晚時夏風常常像一個小精靈一樣,從半開的窗戶溜進來,令窗簾撩起一陣,然後就不知它溜到哪裡去了。
她偶爾也會走神,會好奇這張床上還躺過哪位大作家。因為這是魯院的老校區,很多知名的作家都曾來過這裡,如果查詢曆屆學員的名單,會看到許多耳熟能詳的大作家的名字赫然在列。
不知是不是老房子集結了太多名家的靈氣,在魯院的這些日子,謝青寫稿寫得格外的順。
臨近培訓結束的時候,《訴風月》第二冊提前完稿,誠書文化和綺文出版的編輯都喜出望外。
唯一讓她心情比較複雜的是,這大半個月裡,影視版權的事沒了下文。
——蓮小仙關心過這件事,除此之外,沒有過其他進展。
當中有好幾次她都想問一問陸誠,斟酌之後又都作罷。
她選擇相信他,就該相信他現在正為此努力,該相信如果有了反饋,他會及時告訴她。
這是她選擇信任之後應該承擔的,至少應該暫時承擔。如果後續發現有其他問題,她要收回這份信任,那再另說。
九月初,樹葉初黃時,培訓結束。結業的前一晚大家一起出去聚餐,很驚訝地發現男作者們在這種時候景比女作者感性,喝著喝著就抱頭痛哭起來。
校園生活的結束,好像總能神奇地激發人心裡的柔軟。
第二天上午有一個簡單的結業儀式,發了結業證書,儀式之後大家又出去搓了一頓,就可以各自回家了。
陸誠開車來接謝青,謝青和幾個女作者一起出門,有人隨口開玩笑:“咦男朋友嗎?”
“不是。”謝青一哂,“誠書文化的大boss。”
要真是男朋友,大家也就不當回事了,她這個答案反倒引得作者們都張望了一眼。陸誠正好下車要幫她把箱子放進後備箱,謝青邊走向他邊聽到後麵有儘量壓低的驚呼:“哎嘛……誠書文化的大boss這麼帥的嗎!”
先前和陸誠合作過的流錦過來跟他打招呼,陸誠客氣說:“流錦大大,一起去吃個飯?”
“我們剛吃過。”流錦笑道,“我叫了車,先走了哈,青青拜拜。”
“回見。”謝青跟她揮揮手,流錦便去了不遠處等車。陸誠幫她把箱子撂進後備箱,蓋上後蓋,驀地看見她低頭一副摒笑的神情。
“怎麼了?”他問。
謝青搖頭:“沒事。”
“我都看見了。”他不滿地蹙眉,“彆賣關子。”
謝青轉頭拉開車門,鑽進車裡,他挑挑眉,坐到駕駛位,盯著後視鏡繼續追問:“快說。”
她低眼笑著:“你有沒有覺得剛才流錦過來跟你打招呼的經過有種即時感?”
“?”陸誠不解,“什麼即時感?”
她的笑眼投進後視鏡裡:“中小學門口,家長接孩子遇到孩子同學的即時感。”
“……”陸誠板臉,“你出去。”
她伏在他靠背後麵笑起來,這個角度,陸誠從後視鏡裡看不到她了。
但他能感覺到椅子在顫,伴隨著女孩子的嬉笑聲,觸動他的心弦。
這天是周五,他把她送到住處後就回誠書文化上班去了。
最近這些日子,他都在忙《訴風月》影視版權的事情,時間越長越覺得白鵝那邊的做法古怪。
他想往高抬價,白鵝不鬆口,而且態度不慌不忙。但他如果說不談了,白鵝又會展現出一定的熱情,誠懇表示他們真的想繼續這個項目,希望能再繼續談。
幾個回合之後,陸誠有了種被白鵝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這種感覺在談判過程中出現,令人無比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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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星期六,謝青睡了個懶覺,起床之後從賽百味叫了三明治吃,寫了一下午的稿,傍晚時打算出門逛個街。
換季,該買新衣服了。她還打算買點化妝品,之前年會的時候她就發現自己化上妝能好看不少,但又不會化。在魯院的這陣子,流錦簡單地教了教她,她現在會了個基礎。
在換鞋的時候,門鈴被按響了。
“稍等——”謝青揚音,穿好鞋趕去開門。
她原本以為是快遞,在貓眼處看了眼,卻看見外麵是個個子高高的男生,身形清瘦,背著背包,有種學生特有的氣質。
謝青隔著門問:“有什麼事嗎?”
對方的聲音有點局促:“請問您是陸誠的朋友嗎?”
謝青愣了愣,點頭:“我認識陸誠,怎麼了?”
外麵說:“我叫楚誦,是他弟弟。”接著就問,“我能在您這兒坐會兒嗎?”
謝青一時遲疑,外麵又道:“我不是壞人,可以先把證件給您看,身份證、學生證……哦,還有和陸誠的合影。”
想了想,她打開了門:“請進吧。”
楚誦鬆氣,笑著道了聲謝,就大步流星地進了屋。謝青心存警惕,暫時沒關門,立在門邊看著他。
他坐到沙發上,從書包裡掏出錢包:“身份證、學生證,照片您稍等,我找一下。”接著開始翻手機。
謝青打量著他,問:“你有什麼事嗎?”
“我被人尾隨了。”他扯了下嘴角,“我本來想去找我哥,可他手機一直沒人接。他要是在家休息接電話可快了,這說明家裡沒人。公司吧,他又不樂意我去。”
他翻到了照片,走到謝青麵前給她看手機。
照片是張自拍,眼前的少年一臉笑容,而陸誠麵無表情。
謝青笑了下,關上門,打開冰箱拿了盒椰汁給他喝。
“謝謝啊。”楚誦為了甩開跟他的人,一路暴走,渴得不行,拿起椰汁就喝起來。
謝青問他:“什麼人跟你?你報警沒?”
“報了。”楚誦鬆開吸管,“昨天就報了,但我不知道那人是誰,警|察也就做個筆錄。今天出校門發現又有人跟,我想了想,趕緊溜吧。”
“……”謝青不由腦補起了一些惡性案件。
比如綁架,再比如一些……嗯……性方麵的變態案子。
不是她愛亂想,是楚誦和陸誠似的長得都很好看,又是個年輕的學生。
謝青拿起手機:“我給你哥打電話。”
楚誦:“哎沒人接,我打好多遍了。”
她還是撥了出去,響了兩聲,那邊接起來:“謝青?”
謝青:“陸總。”
楚誦眼睛都瞪直了:“……靠。”
她問他:“你是在加班麼?”
陸誠:“對,開會呢,什麼事?”
“你是不是有個弟弟叫……”她掃了眼桌上的學生證,“楚誦?”
“是。”他的聲音滯了一下,“怎麼了?”
“他在我這兒呢,說被尾隨了。”她言簡意賅地說清楚,又告訴他,“你先忙,我帶他出門,一會兒SKP見?”
陸誠好似想多問問怎麼回事,又因為在開會而止住了,隻說:“行,那一會兒見。”
謝青掛斷電話,楚誦正小聲嘟囔:“可真是我親哥……”說完問她,“乾嘛出門?在這兒等他不就行了?”
謝青語重心長:“誰知道跟著你的人有多變態?萬一找上來怎麼辦?我可是自己一個人住。”
還是出去比較踏實,SKP又是比較高端的購物商場,不止人多,保安應該也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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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書文化,陸誠掛掉電話,抬頭問吳敏:“也就是說,這件事基本確定了?”
“七八成吧。”吳敏道,“找了幾個和破曉有合作的朋友打聽,結果都差不多,應該問題不大。”
陸誠冷笑。
掮客很有本事。
破曉陽光要做類似題材的消息,她不止放給了謝青,也想方設法透給了另外幾家影視公司。考慮到破曉一直以來的影響力和玄幻題材的高額投資,大家自然而然選擇了止步觀望,所以突然之間,原本熱情的幾個合作方都沒了下文。
她透出的消息也並不是假的,破曉陽光確實在籌劃這樣一部劇,而且很看重這個項目,已經找好了資深編劇來籌備劇本,演員也已在挑選中,大部分都是口碑很好的演技派。
後來,吳敏想辦法打聽到了具體的項目細節,才發現劇情脈絡與謝青的《訴風月》如出一轍,人物設定也完全一樣。
是抄襲?不,如果是抄襲,再怎麼樣也不能膽子大到連人名都不改。
破曉陽光想做的那部玄幻劇,就是《訴風月》。
白鵝告訴他們在談版權,並且承諾一定會拿下,所以他們在安心籌備。
而白鵝轉頭找到掮客,讓她想方設法壓低價格並且逼退競爭對手,這樣他們既能對這個版權誌在必得,又可以省下不少錢。
2000萬壓到800萬,掮客大概少說也是有幾十萬可以賺的。
自始至終,都不存在另一部劇在搶占市場和播出份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