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在極度沉迷寫作的時候, 很容易耽誤其他事情。
謝青現下就是。沉溺於寫番外帶來的甜蜜與夢幻之後, 她不想寫正文了。
隻剩三四萬字的大結局又拖了小半個月都沒動筆, 番外倒是流暢地寫出了不少頁。
直到出版社的編輯催她:“大大, 什麼時候交稿……”她才如夢初醒,想起自己還有正事沒乾。
初夏, 出版稿終於完結交稿。出版版本裡自然沒有包括那篇番外——打算自己暗搓搓看的東西,當然不能麵向大眾進行出版。再說,讀者看了就算了,讓陸誠看到,多麼尷尬。
盛夏,北京文化局推優結果公布,《那年春光下》過關斬將,成功入選。
初秋,茅盾文學獎公布, 《那年春光下》獲網絡文學獎。
初冬, 金鍵盤獎被收入囊中。
影視版權隨後簽出。因為熱度不及《訴風月》的關係,《那年春光下》的影視價位並不算很高,隻有《訴風月》的五分之一,但作為一部拿下無數獎項的作品, 順利翻拍出來的幾率更大, 在播放許可之類的問題上, 也更容易得到一路綠燈。
連續評獎的幾個月裡, 謝青都很忙。到了這時候, 她終於有了寫新文的時間。
這是她在誠書文化的第三部作品, 大綱定出來的時候,連陸誠都很詫異:“星際?”
她之前隻說過文名叫《觸摸星辰》,他以為是個文藝風的都市文。
沒想到“星辰”是字麵意義上的星辰。
陸誠問她怎麼想的,她說想挑戰不一樣的宏大背景。
寫過玄幻的江湖瀟灑了,就想觸摸浩瀚宇宙的萬千星辰。
很多作者都有類似這樣的大世界觀追求。不寫一把,總覺得寫作生涯少點什麼。
陸誠對這種心情充分理解,隻是在這個時候看到她想寫這個,他有點疑惑:“你不在意熱度了?”
謝青一懵:“星際文不熱嗎?”
“……”陸誠愣了愣,失笑出聲。
兩個人越來越熟悉,相處時就越來越輕鬆。他笑得直接伏到了桌上,謝青被笑得麵紅耳赤,又茫然不解。
“笑什麼啊!”她呆滯在他桌前,陸誠依舊伏在桌上,肩頭抽搐。
“喂!”謝青繞過桌子到他身邊,在他肩上推了一把。
“哈哈哈哈……”他終於直起身,眼中被笑意浸滿,一如既往地令她發怔。
彆開眼睛,她帶著慍色拉過椅子,坐到他旁邊,語氣很橫:“快說,不然我走了!”
他又笑了好幾聲,終於繃住,打量著她問:“你是真的一點網文都不看,是不是?”
“……完結的時候看。”謝青道。
很多作者都是這樣,自己雖然寫,但不太看,或者至少連載的時候不看。有的是沒時間沒心情,有的是怕自己的文風被人帶跑。
所以許多時候,即便是活躍度很高的全職作者也需要單獨拿出一塊時間來翻網頁看榜單了解題材風向,並不是自己一直在寫就能理所當然地隨時把熱度走向說出個一二三四五的。
所以謝青並不太清楚,星際文是個冷題材。
和很多不寫文的人一樣,提到星際兩個字,她想到的是《星球大戰》,是《星際穿越》,是拿下雨果獎的《三體》,是斬獲46億票房的《流浪地球》。
但實際上,星際兩個字在全國範圍內都冷得掉渣。
除卻在耽美文中還有一些熱度以外,無論是言情還是男頻,星際這個標簽都幾乎可以和撲街劃等號了。
沒有什麼太多原因可講。一篇文冷,可以有很多因素;但一個題材都冷,就是簡單粗暴的讀者不看、自動屏蔽這個類彆而已,客觀因素在這裡的影響力很小。
換言之,你就是寫得好看,也不頂事。
你寫得好看,還是大神,也就是讓你比其他同類文稍微熱一點而已。
這也是作者紮堆寫熱題材的原因——冷門題材再真愛,養不活自己,拿什麼吃飯交房租?
誠然這樣會導致同質化,誠然很多讀者為網文同質化痛心疾首,可事實上,“同質化”是雙方拉鋸後達成的最優解。
標新立異沒有熱度,同質化再遭人詬病,也有熱度基礎。
謝青一時泄氣:“那我換篇文寫。”
不同於《那年春光下》還可以走主流評獎路線,星際文在熱愛現實題材的主流領域並不受歡迎,如果網絡熱度也不行,就注定毫無水花。
陸誠也沒有像《那年春光下》那時一樣跟她說先寫著也行,而是點頭:“如果有其他想法,先構思著吧。”
謝青嗯了一聲。
他想了想,又道:“我也會跟宋墨討論一下。周六他到我家吃飯,你也過來?我可以來接你。”
平淡的邀請,讓謝青心頭波瀾疊起。
在那次之後,她沒再去過他家,不過,她一直悄悄地藏著他的鑰匙。
鑰匙是他放進她的包裡的,初衷是為了讓她那天能安心喝酒,她離開時忘了還給他。
當時是真的忘了,但回到家,她就注意到了這一點。
她應該還給他的,可是私心作祟,仿佛妖精在耳邊竊竊私語,一遍遍地跟她說:不還又能怎麼樣呢?
她又不會去偷東西,更不會把鑰匙給其他人。即便是丟了,讓路人撿到,路人也不會知道是誰的鑰匙。
不會對他有任何影響,她為什麼不能悄悄藏一件他的東西?
藏一件非常私人的、他或許還曾貼身帶著帶著的東西。
這種感覺其實非常奇妙,其實這把鑰匙並不意味著什麼,但她每次看見,都覺得很開心。
她買了一隻小木箱,上麵有繁複的歐式花紋,看起來像那種古堡裡存放珠寶金幣的寶箱。
箱子有鎖,她將這把鑰匙鎖在裡麵,和《那年春光下》的番外鎖在一起。
這是她最隱秘的心事。
現在他又叫她去他家裡了,她感覺心事被撬動,按捺情緒變得十分艱難。
“……好的。”她儘量平靜地說出這兩個字,暗自打算周六什麼都不做了。
她要換好衣服、化好妝就等著他來。他一到,她就直接下樓去,一刻都不耽擱地見到他。
但在星期四,這篇大綱先一步在誠書文化內部引起了爭論。
魏萍的態度最堅定,礙於誠書文化內部隻有她和吳敏知道謝青的真實身份,很多話她不好在開會的時候說,就私下到陸誠的辦公室慷慨陳詞了一番:“我覺得籬大這樣,真的不行!”
“《赤玉錄》的官司是大事,如果沒有達到預期效果,不僅對她,對誠書文化的負麵影響也會很大。”
“求求她寫個熱題材行嗎?”
“哪怕她寫個快穿之類逼格不高的文,也比星際文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