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想跟你好好聊聊。”謝青盤腿坐好,“媽媽問你哦,你們班同學,都是父母都上班的嗎?”
小玉想想,搖頭:“不是。”
這是可想而知的答案。
小玉接著說:“有的同學的媽媽在家照顧他們,不上班的。”
這正是謝青預料中的情況。
不管小玉上的學校有多好,全班同學的母親都是職業女性,都不可能。
當下的社會結構注定了相當一部分女性會成為全職主婦,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她又問:“那你覺得,他們的媽媽不上班,丟人嗎?”
陸小玉搖頭:“不丟人啊。”
“那為什麼彆人誤認為你爸爸不上班,你就覺得丟人了?”
陸小玉:“我沒覺得丟人。”
“那又為什麼那麼生氣呢?”謝青溫聲道,“你不是個壞脾氣的小孩哦。如果沒有生氣,你就會好好跟他們解釋了,不會打架。”
陸小玉歪頭想了想,好像是這樣。
可是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謝青語重心長:“小玉你聽好,雖然你同學說出的話確實是誤會,但是如果不是誤會,如果你爸爸真的隻會帶孩子、要靠媽媽‘養’,那也沒什麼丟人的,不是值得你惱羞成怒的事情。”
“這個世界上,人和人的分工固然不同,但從來都不是以性彆劃分的。你看,媽媽寫、流錦阿姨寫,丁叔叔、執筆叔叔他們也寫,對不對?”
陸小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自己補充道:“爸爸總去開會,魏阿姨也總去開會。”
以她的年齡還不足以了解“經紀人”的意義,她覺得陸誠魏萍他們的工作就是“總開會”。
“對啊,你看,一切都不是以性彆決定的。”謝青緩緩道,“帶孩子也一樣。媽媽可以帶孩子,爸爸為什麼不可以?有這種想法是不是很奇怪?”
陸小玉皺起眉頭,好像明白了,但其實又沒太明白。
——所以謝青才想跟她說這些。
所謂刻板印象,最可怕的就是在一個小孩尚未對世間萬物有清晰概念的時候,就已經在腦子裡模模糊糊地形成了偏見。
這種偏見會在潛移默化裡根深蒂固。
當成千上萬人都對此根深蒂固的時候,它就成了一個會被傳給下一代的“清晰概念”。
可是很多概念不該是這樣的,這些沒道理的概念會傷害很多人。
她不認為自己改變了陸小玉這個個體就能改變社會,但同時,社會又確實是由無數個體組成的。
每個人都是其中一環,所以,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兒成為推波助瀾的一環。
許多事都是這樣。
比如她遭遇過的網絡暴力,比如所謂的行業大環境,
“你的爸爸媽媽都有工作,但這是我們的選擇,僅此而已。”把她攬進懷裡,“隻要沒有違法亂紀、沒有違背道德,每個人的選擇都應該被尊重——你知道什麼意思嗎?”
陸小玉是個很聰明的孩子,點點頭,嘟囔道:“就是如果哪天爸爸媽媽決定不工作了,那也沒什麼。”
“對,但不止是爸爸媽媽。”謝青嚴謹地補充,“還有你同學的爸爸媽媽、你老師的家人、你以後認識的每個人,如果選擇留在家裡照顧家庭,無論他們是男是女,都沒什麼。”
陸小玉再度點頭。
“還有,所有的誤會——隻要你在心裡清楚它是誤會,就不要為它惱羞成怒。”謝青道,“我們都會遇到類似的事情,但我們可以好好地、體麵地解決它,就算其中有一些要讓你憋悶一陣子也沒關係,你要相信事情總能真相大白,而惱羞成怒隻會讓它變得更糟糕。”
“哦……”陸小玉扁嘴。
謝青知道,這個部分對她來說就太深了。
再過幾年,她大概會跟陸小玉講講她以前的事情,講講她和綺文的大戰,讓她真正理解一下這些。
陸小玉跟她聊完,就乖乖睡覺去了,不過回屋之前很有立場地又瞪了一眼陸誠,表明自己還在生氣。
“……”陸誠懶懶地說了聲晚安,目送她關上房門,上前摟住謝青,“你們作家有時候的思考是不是過於深入了?”
謝青聳肩:“我說錯了?”
“沒有。”他輕笑,“我隻是懷疑她這個年齡能不能理解‘體麵’的含義。”
說著他俯身,深吻下去:“不過趁她還不懂,我們正好可以先做一下不太體麵的事情。”
謝青笑了聲,邊回應他的吻邊含糊地反駁:“我不同意……我更傾向於等她到了合適的年齡,慢慢告訴她,性也沒什麼不體麵,都是水到渠成而已。”
“……你說得對。”陸誠點點頭,把她打橫抱起來,“那我們就先水到渠成一下。”
謝青笑而不言,靠近他懷裡,被他抱進屋去。
許多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
比如她和他相識,而後相愛。
再比如她當初成立了情書基金,幾年後的今天回顧從前,發覺行業似乎確實更規範了一點兒。
一切都沒有什麼可焦慮或惱火。
隻要有情懷的人都為自己愛的事情做出一點點努力,事情總會在某一天,水到渠成地變好。
萬事如此。
她堅信如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