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之崖的雲, 鮮少陰雲密布,即便那日扶閒生了心魔,雲海翻湧, 都未曾這般過。這異變,吸引了上界眾仙的注意。自然也注意到那正對峙的一男一女。花曉依舊懶懶靠在雲端, 看著腳踏虛空攔住自己的扶閒,故作為難:“雲之崖是上神的住處,我去,恐怕不合適吧?”扶閒雙眸微動, 她曾賴在雲之崖時,可從未這般有過自知之明,轉眸看了眼雲下眾仙,他眉心輕蹙:“你有處可去?”花曉笑了笑:“天上地下這般大,總會有我容身之處。”扶閒望著她晶亮的雙眸, 她若真的不願,豈會隨他回來?終垂眸,無奈道:“說吧,什麼條件。”花曉驚奇望他一眼, 道的隨意:“我想喝粥了。”扶閒一愣, 旋即凝眉:“胡鬨!”話落, 卻又飛快望了她一眼, 補充了句, “你已是仙身, 無須日日食五穀雜糧。”“看來上神是不答應了。”花曉抱憾,轉眸便欲接著離去。再次被人攔了下來,扶閒麵無表情望著她,良久:“回去。”話落, 一揮廣袖,連同花曉座下那片雲,一同飛向雲之崖。【係統:扶閒好感度+20,當前總好感度:40.】前方,本踏虛而行的扶閒背影一頓,轉眼已若無其事。這一日,上界眾仙都看到,才被扶閒趕出雲之崖不久的花曉,便又被扶閒親自接了回去。雲之崖。花曉坐在宮宇內的玉榻上,薄紗紅裙下,露出一截小腿,赤足隨意耷在榻邊,目光時不時朝門口望著。不多時,扶閒的身影終於出現在門口處,與他那滿身謫仙氣兒不同,他的手中,端著一碗白粥,還冒著熱氣。他將白粥放在一旁。花曉看了眼白粥:“一碗?”扶閒垂眸:“我無須……”“你這雲之崖本就空蕩蕩的,用食都要我一人,未免太過孤寂。”花曉輕歎一聲。扶閒凝望了她好一會兒,轉身朝外走去,再回來手中又多了一碗白粥,坐在她的對麵。花曉挑眉一笑,隨意喝了一口:“上神的手藝不錯。”她由衷讚歎,一抬眼正對上扶閒的目光。她雙眸微眯,望著他,輕啟朱唇,將唇角沾染的粥舐去。扶閒凝眉,心中竟莫名微亂,垂眸避開了她的目光:“你同蒼隅是何關係?”他忘不了她靠在蒼隅懷中,那般親昵的模樣。花曉望他一眼,學著他的語氣問道:“你和雪泠仙子是何關係?”“……”扶閒神色一凝,目光緊了緊:“蒼隅是妖,而你是仙。”“那又如何?”花曉輕哼,“若是我喜歡的,是仙是妖我都要。”扶閒微頓:“你喜歡他?”花曉笑睨他一眼:“我比較想要你。”扶閒喉結微動,下刻卻又想到什麼,目光望向她的額頭,他不知她的目的,卻知……她的刻意接近。怔忡片刻,他的神色終平靜下來,轉身一言未發走到玉榻上。花曉望著他的身影,良久凝眉輕哼一聲。莫名其妙。……扶閒又開始修煉了。隻是不似以往動輒數月、數年的封閉神識。他知,花曉素來嫌雲之崖沉悶。花曉也自然不會放棄勾引他的好時機。扶閒沉神靜氣,花曉便坐在他身側,靠在他肩頭,在他耳畔低聲呢喃些曖昧話語。初時,扶閒尚會被她撩撥的額角冒汗,睜眼道一句:“胡鬨。”可時日長了,他也逐漸平靜下來。反是花曉深覺無趣,守了他幾日,也勾引了他幾日,奈何他一心修煉,對她的接近不理不睬。久了,她便想著扶閒成日裡如木頭一般,她與其在這兒,不若去和眾仙友打好關係。這樣一想,她乾脆在扶閒修煉時,便出雲之崖,和其他仙友飲酒作樂一番。仙友們雖對她占據著雲之崖那塊寶地卻不修煉而高呼惋惜,卻也在上界活了太久生了無趣,有個玩鬨的自然也樂得自在。這日,扶閒依舊如常修煉。花曉下巴靠在他肩頭,溫言軟語:“上神,你成日修煉,不怕再生心魔啊?”“……”扶閒照舊不語。“其實你若是想修煉也不是不可,你不是也想讓我修煉嗎?我聽聞,男女和合雙修,可是對功法極有幫助啊……”“……”花曉低笑一聲,手緩緩覆上他的手背,與他十指交叉:“上神,什麼是和合雙修啊?”扶閒眉心微蹙:“休要胡鬨。”收回手,繼續修煉。花曉看著空蕩蕩的手心,微微挑眉,還要說些什麼,便聽見門外一陣仙鶴高亢宏亮的聲音。她雙眸一亮,輕哼一聲:“我找旁人和合雙修去。”話落,人已飛身朝外而去。扶閒睜眸,看著那一襲紅影消失。他知,她隻是同其他上仙一同玩樂,這段日子,總是如此。可“和旁人和合雙修”這種話,從她口中說出,卻仍舊惹人不悅。他閉眼,迫自己封閉神識。他這一修,修了整整七日,再清醒,雲之崖一片死寂。習慣了耳畔有人時不時的曖昧之聲,如今的死寂竟惹人心煩。……仙鶴是了塵上仙的坐騎。了塵上仙嗜酒,平日裡儘愛在仙府上設私宴,無事的花曉幾乎是此處的常客。這日,她和幾個活了上千年的老神仙一同飲了幾日的酒,仙體就是這點好,千杯不醉。待喝完,便微醺著準備打道回雲之崖。卻在途經仙府大門時,腳步頓住。那守門的,從以往魁梧的武生,變成了如今樣貌俏麗的小仙君。小仙君也看見了她,目光從她的微露的肩頭一掃而過,白淨的小臉登時紅了。成日守著雲之崖那根木頭,花曉正巧不願回去:“小仙君臉紅作甚?”小仙君匆忙低頭,隻覺這個仙子的眼睛會說話般,再不敢看她一眼:“仙子。”花曉笑了笑:“我美嗎?”小仙君臉更紅了,胡亂點了點頭:“仙子……很美。”花曉眼睛一亮:“你瞧,你是仙君,我是仙子,咱們連稱謂都這般合……”話未說完,她皺眉,“你抖什麼?”方才還滿臉羞紅的小仙君,此刻臉色卻微白,默默朝花曉身後望了一眼,良久恭敬道:“上神。”花曉背影一頓。轉身,不遠處,扶閒正站在那兒,麵無表情望著她。“可惜了。”她默默癟嘴,走到扶閒跟前:“你怎麼出來了?”扶閒垂眸望著她,聲音平靜:“打擾你了?”花曉頷首:“有點。”扶閒雙眸微緊,朝身後的小仙君望了一眼,抓過花曉的手腕,頃刻間已消失在原處。雲之崖。花曉頭腦仍有些微醺,坐在玉榻上,一手揉著眉心。扶閒正坐在一旁,目光平靜望著她,從方才回來,便始終一言未發,默默散發著寒氣。良久。“花曉。”他突然作聲。“什麼?”花曉疑惑,這似乎還是他初次這般認真的喚她的全名。“……”扶閒卻沉默下來,目光不覺落在她的眉心,終隻開口,“無事,你先歇息。”話落,人起身便要離開。“你去哪兒?一起歇著啊。”花曉望著他的身影,揚聲道。扶閒背影一頓:“不知羞恥。”起身便欲繼續離去。“你這玉榻大得很,裝你我二人綽綽有餘。”扶閒頭也未回:“胡言亂語。”花曉慢悠悠站起身:“那你睡在此處吧,我去同那小仙君擠一擠……”扶閒腳步一頓。片刻後,花曉喟歎一聲躺在玉榻上,周身籠罩在一片上神清氣中,扶閒身體僵硬躺在她身邊。“你很緊張啊?”花曉聲音極為輕快。“睡覺。”扶閒言簡意賅。花曉靜默良久,突然再次開口道:“你知道什麼叫和合雙修嗎?”“花曉!”扶閒驀地睜眸。花曉低笑一聲,頭一歪靠在他肩頭,低聲呢喃:“那便睡覺好了。”【係統:扶閒好感度+10,當前總好感度:50.】花曉眸微亮。扶閒容色微怔,良久,輕歎一聲。……花曉依然會同了塵上仙飲酒作樂,隻是,他那仙府的守門小仙君不知去了何處,惹得花曉心中遺憾了好一會兒。這日,她見扶閒仍舊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照舊出了雲之崖。卻未曾想到,了塵上仙的仙鶴偷吃了天池中的錦鯉,和天兵那方爭執起來。酒是吃不上了,看了會兒熱鬨,花曉索性直接回了雲之崖。許是修成仙身之後,五感會比凡人更為敏銳;也許是她在雲之崖生活的時日長了,對雲之崖的清冽氣息極為熟悉,甫一靠近,她便察覺到一股不屬於雲之崖的馨香。花曉腳步微頓,朝前飛了些許距離,一眼便望見那本該修煉的上神,和……同他一般,穿著一襲如煙白紗的雪泠。花曉屏氣凝神,不露半分氣息。扶閒是少有的上神,功法深不可測,周遭的一點波動,怕是都逃不過他的耳目。索性,便一動不動。距離甚遠,她並不能聽清那二人說了些什麼。隻是說到後來,雪泠身形晃了晃,弱柳扶風一般,而後抓著扶閒的衣袖,低低道著什麼。扶閒始終未曾作聲,亦未曾將雪泠拂開。直至……雪泠目含水光,幾滴淚珠沿著臉龐落下。她驀地抓著扶閒的手,湊到自己臉頰,雙眸通紅。扶閒直覺想要避開,雪泠卻又說了什麼,扶閒的手頓住,靜默良久,伸手替她將淚水拭去。花曉安靜望著,麵無表情。她想,終究是扶閒好感度的增加,讓她忘記了,雪泠才是扶閒原本的命定之人。而她,也不過隻是一個炮灰罷了。“花曉……仙子?”女子清泠的聲音帶著幾分詫異傳來。花曉眨了眨眼,絲毫沒有暴露的尷尬,勾唇一笑走上前去:“雪泠仙子。”她頷首算作招呼,目光徐徐落在扶閒仍替雪泠拭淚的手上。扶閒的手飛快撤開。雪泠目光微暗,卻仍維持著平靜:“我先走了。”人若一縷白霧,頃刻間已消失。花曉望著她的背影:“上神原來可以那般溫柔啊。”聲音半真半假。扶閒蹙眉:“胡說什麼。”“好吧,不胡說了,”花曉聳聳肩,轉眸認真盯著他,“我想喝粥了。”扶閒一頓,望著她此刻的模樣,不知為何,竟覺得……很是遙遠。她明明就在眼前。終究轉身,他去了雲之崖的後方。花曉輕笑,回到了宮宇中,不多時,扶閒果真端來了一碗粥。這一次,花曉並未吵鬨著說“一人吃粥很是孤寂”,她隻是拿著湯匙安靜吃著,待吃完最後一口,她走到扶閒跟前:“幫我擦拭一下唇角。”說的坦然。扶閒目光怔了怔,歎氣道:“彆鬨。”“鬨?”花曉反問,繼而挑眉笑道,“替旁人拭淚便那般自然,替我擦擦唇角便是鬨了?”扶閒眉心皺的更緊。花曉卻也未曾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結,伸手徑自替自己擦拭了下唇角,想了想道:“雪泠仙子說了什麼?”扶閒凝滯。“或許,我該問的直接一些,”花曉複又開口,“你是不是喜歡雪泠仙子?”“花曉。”扶閒不悅望著她。“那換種問法,”花曉歪頭,笑問道,“你喜歡我嗎?”“……”扶閒不語。花曉卻已了然:“聽聞,雪泠仙子喜穿白紗,便是受你影響,”她說的輕描淡寫,“方才你二人站在一塊,當真是般配極了。”扶閒道:“口無遮攔。”“這怎能算口無遮攔呢?”花曉懶懶道,“我隻是覺得,你和雪泠仙子若真的喜歡,她大可不必趁我不在時同你偷偷見麵,像有奸情似的。便光明正大的來爭搶、勾引……”扶閒打斷了她,眉心緊蹙,“休得胡言,她不似你這般……”話卻戛然而止。花曉雙眸微頓,良久突然勾唇笑了出來:“那倒是,雪泠仙子單純美好,哪裡用得著使勾引撩撥這種不入流的手段。也便是我這種人……”“花曉!”扶閒臉色微白。今日他連名帶姓喚她竟比以往加起來都要多。花曉抬眸:“上神在氣什麼?”她朝他靠近兩步,踮腳湊到他眼前,望著他清冽卻不掩風華的眉眼,“這般維護雪泠仙子啊?”扶閒一愣,看著近在眼前的女子,目光終緩緩移動到她的額頭:“那你呢?”“嗯?”扶閒伸手,食指輕輕抵著她的眉心,一股溫和而強大的神力頃刻注入她的腦海。花曉隻覺意識一片空白,係統帶著些許驚惶的聲音傳來【宿主……】卻越發微弱。下刻,她腦中紛雜不堪,升起陣陣尖銳的刺痛,痛的她眼前發白,如當初係統紊亂一般。不知多久,那股強大的神力終於消失,她的腦海逐漸恢複平靜。花曉仍站在扶閒跟前,她身上的紅紗與他的白衣彼此糾纏著,於雲霧中微微浮動。她看著他。突然便想到,她曾察覺到扶閒的不對勁,係統的惴惴不安,以及每一次好感度增加後,扶閒總會怔怔望著她。“所以,你從一開始便知我腦海中聲音的存在?”花曉麵無表情望著眼前的男子,聲音平靜無波。扶閒容色微白,隻望著她:“為何?”為何要接近他,為何要博得他的好感。他甚至想,隻要她給他想要的解釋,那麼不論怎樣的目的,都無所謂。“……”可花曉始終一言未發,沉默良久,終隻安靜望他一眼,轉身離開。扶閒身子一僵,本垂在身側的手微動,卻終究停下。……花曉並未離開上界。她懶懶躺在一片散雲上,任由風兒將她隨意吹著。【係統:宿主,我也沒想到,扶閒竟然能察覺到我的存在。】花曉輕應:“是啊,沒想到。”沒想到,被玩在鼓裡的人,是她。果然是炮灰的命啊。她垂眸,心中莫名有些惆悵。【係統:宿主當初怎麼會招惹這樣強大的神啊……】花曉微頓:“都怪當初見色起意。若非如此……”說到此,伸手撫了撫額角:“曆經五世,我本以為,我最對不起第五世的肉身。沒想到……”【係統:宿主?】花曉歎息一聲:“沒想到,我更對之不起的,竟是自己的身子。”……花曉在雲上飄了整整三日。第四日,她棄了散雲,禦風朝雲之崖飛去。雲之崖倒是一如既往的一片純白。她再未飛起,隻一步一步走了進去。宮宇門大開,可裡麵空無一人。花曉方才走進去,便聽見身後一陣風聲以極快的速度傳來,再回首,扶閒已出現在門口處,正望著她。花曉勾唇笑了笑:“上神。”扶閒唇微動,隻望著她身上紅紗,聽著她疏離的語氣,腦海中竟莫名閃現當初剜心的場景——那個和尚的他擁著她,近乎虔誠的將心送到她的麵前。心口一痛:“回來了。”他低聲道。“嗯,”花曉點點頭,“來感謝上神這段時日收留了我。”扶閒一愣:“你這是何意?”“上神那日其實說得很對,我不是什麼好人,”花曉歪頭一笑,輕輕道,“我是來和上神道彆的。”“什麼?”“同為仙友,以後免不得低頭不見抬頭見,不來道彆的話,以後再見怕是尷尬,”花曉笑眯眯道,“我走了。”話落,揮揮手便要離開。手腕卻被人攥住了。花曉凝眉,側眸看了眼手腕上的手。一陣靜默後,扶閒聲音極輕:“雪泠那日來找我,隻是……說了你在雲之崖並不合適,並……對我表明了幾分心跡,我並未應下……”“嗯。”花曉不甚在意。扶閒望著她:“你不信?”“信。”花曉聲音平靜,抬頭看了眼永無夜色的天,“隻是上神,天色不早了。”係統突然作聲【宿主,你真的要放棄嗎?】抓著花曉的手一顫。花曉將扶閒的手腕掙開,並未應聲,隻轉身離開。身後,扶閒怔怔望著她的背影,那一襲紅紗在仙雲中浮動,如煙似霧。頭驀地一痛,神識中,一股被壓抑的記憶,正迸發強大的力量,掙紮著似要衝破束縛。那是……劫。作者有話要說:主世界快要完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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