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縫裡一片昏暗,房間內並沒有開燈。然而門裡卻傳出電視的聲音,電視內的評論員正語氣激昂地評論著這一次古典藝術文學獎的結果。
“……最高賞由新人的出道作獲得,還是兩位新人的出道作並列,而這兩部作品甚至在同時,一並獲得了各自文體部門的最優秀獎……這可是古典藝術文學獎曆史上前所未有的!甚至是文學界前所未有的!在未來的幾十年內,恐怕也不會再出現相同的情況。”
“那大島評論員,您對獲得最高賞的這兩部作品《斜陽》和《羊之歌》有何看法?”
“要問我的看法嗎?那就是……出類拔萃!我認為這兩部作品……”
聽著門裡傳來的電視的聲音,花梨純抿了抿唇。
電視一直開著,再結合小山嘉也眼下的青黑……他也一整夜都沒有合眼嗎?
“成為擁有兩部古典藝術文學獎最高賞受賞作品的出版社社長,現在心情如何?”小山嘉也問。
“……我很高興。”花梨純握緊了拳頭,坦誠回答。
“是嗎……還真是率直啊。”
小山嘉也終於打開了門,轉身走向了沙發:“進來吧。記得把門帶上。”
花梨純走進門裡時,電視裡的主持人與評論員正好談到了其他的評選作品:“不過,本次古典藝術文學獎的其他參賽作品也相當優秀呢。”
“是的,原本我還以為這一次最高賞的得主一定會是小山嘉也老師的《風箏》,退一步也會是鶴留靜子老師的《往生之花》,沒想到兩位已經在文壇深耕多年的老師最終會被新人就這樣輕易超越。”
“《風箏》和《往生之花》也都是不錯的作品呢。”
“確實,但和《斜陽》、《羊之歌》相比,就顯得也不那麼……”
電視裡的圖像與聲音戛然而止。“啪”地一聲輕響,電視屏幕歸於一片漆黑。
花梨純目光一肅。她回過頭,便看見手裡拿著電視遙控器的小山嘉也。
她沒有再耽擱時間,而是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沙發上,輕聲開口:“小山老師,按照約定,我希望你能把十年前離開星野社的原因……以及當時星野社的情況告訴我。”
小山嘉也將手裡的遙控器放在一旁,把身體拋進了沙發裡。
他沒有回答,而是出乎意料地反問:“……星野社過去發生的事情,對你來說就真的那麼重要嗎?”
“是的。”花梨純堅定地回答。
“哈,沒辦法,既然已經約定好了,那就告訴你吧。”
發絲斑白的男人自嘲地笑了笑,終於直起身來,將雙臂擱在了膝蓋上。
“當年並沒有發生多複雜的事情,”他說,“我在十年前離開星野社和《月刊文學》,轉而為《文藝時代》供稿,其實是當時星野社的社長讓我這樣做的。”
小山嘉也語出驚人。而花梨純聞言,愕然睜大了眼睛:“……啊?”
“你也看到了吧?十年前,我在那時候的《月刊文學》上刊載過一些短篇。”小山嘉也說道,“但實際上,我向《月刊文學》投第一份稿件,是差不多二十年前的事了。”
“那份稿件正好被當時星野社的副社長——也就是社長的妻子,同時兼任《月刊文學》編輯長的人看到了。她特意和我見了一麵,稱讚我是能夠成為作家的人,並且邀請我以後隻要寫出了文章,就可以帶到星野社去,讓她來看。”
花梨純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是媽媽!
“那時候的我三十多歲,在金融業剛賺了一筆大錢,於是決定要辭去工作追逐作家夢。被編輯長兼副社長親自看重的我,主動和星野社簽下了長約。”小山嘉也繼續回憶著,“之後寫出的每一篇文章,我也都會帶過去,編輯長也必定親自過目。”
“那你為什麼……會去《文藝時代》?”花梨純不由得蹙起眉,認真地問道。
“……我的第一本短篇集《風花樓》出版時,距離我向《月刊文學》投出第一份稿件,已經過了六年,而賣出的數量隻有不到兩千冊。”小山嘉也慢慢說道。
不到兩千冊的銷售量——這很難被稱之為受讀者喜愛的作品。然而這個數字從被稱為“短篇之王”,一篇就足以讓《文藝時代》的銷量暴增的小山嘉也口中說出,卻不由得讓人震驚。
花梨純不由得愣住了。
“……第一本出版書的成績給了我當頭一棒。當時的我,無論如何也想要賣出更多的書。”小山嘉也緩緩呼出一口氣,“也正是因此,我和編輯長起了衝突……”
……
“一味追求文學性根本行不通!”
當年的山田文也握緊了拳頭,大聲說道,“編輯長,《月刊文學》的方向總是注重藝術性,注重文學性……但在這個時代,要想賣出更多的書,光靠文學性根本不行!要寫的是對讀者的愛好進行縝密計算的商業!而且推出的手段比的質量更加重要!現在我走的路線就錯了!”
“不,文章質量才是最重要的,《月刊文學》的風格也在於此。”編輯長勸說道,“山田先生,我相信你是有作家性的人。創作的過程並不是計算讀者心理的過程,而是窺視、剖白自己內心的過程。”
“山田先生的隻差一點,隻要再加把勁的話,銷量自然會……”
編輯長的話就在這時被山田文也打斷了。
“……我過去也一直相信著你說的這些話,編輯長。”
山田文也垂下了頭,低聲說道:“所以,我等了六年。總在想著隻要我不斷磨練自身,就一定能寫出大賣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