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明無法回頭,但能夠想象此刻野口智臉上的表情,一定如同暴君一般。或許尼祿再世,也不過如此。
“不要把我們耍著玩啊,清水君。就當是把靈魂賣給了撒旦一樣,用血與淚拚命地寫吧。你以為是誰把現在的你捧上天的?”
野口智陰惻惻地在他耳畔低語:“告訴我,你還寫嗎?”
那冷血而又可怕的語調讓清水明徹底失去了反抗的想法。他的嘴唇顫了顫,小聲開口:“寫……”
頭上的壓力消失。清水明驚慌地回過頭,就發現野口智放下了按在他頭上的手,衝著他若無其事地笑了笑。隻是那笑容,卻令他心生寒意。
“清水老師說他要寫,”野口智轉而對西村說道,“還不快開商討會?”
“……是。”
西村回過了神來,連忙帶著呆若木雞的清水明就近來到一旁的格子間裡坐下:“那接下來,清水老師就請先將想寫的企劃告訴我……”
“……被嚇到了嗎?”
清水明抬起頭,表情還有些呆滯:“誒?”
“其實……編輯部裡的大家,在麵對野口編輯長的時候都有些緊張。”西村輕聲說。直到這時候,清水明才發現西村摸過的紙張上,也出現了被汗水浸泡的手指痕跡。
“野口編輯長是令《文藝時代》成為銷量第一的雜誌的關鍵人物,所以當上了編輯長。”西村抬起手摘下鼻梁上的眼鏡,用紙巾擦拭了一下上麵的汗水,“但是他的工作風格就是這樣,隻要你滿足了他的要求,他看上去就像是個很好說話的人。然而一旦你沒有達到他對你的預期,編輯長就會變成那樣……”
“能夠利用的資源就一滴不剩地利用,無法利用的東西會被無情地扔到一邊……這就是野口編輯長的風格。要想在他麵前獲得任性的權力,就隻有成為大作家一條路,比如像小山老師那樣的咖位,之後才可以隨心所欲地自由寫作。”
西村解釋道,“不少人都覺得能在《文藝時代》當編輯的人是幸運兒。但實際上,我們這些人也都隻是能夠在編輯長手下存活下來的人罷了。”
靜默持續了片刻。
西村歎了一口氣,重新戴上了眼睛,看向清水明:“離題了。總之,清水老師,就讓我們繼續商討接下來的連載吧。”
“連載計劃在三個月之後開始,所以主題和大綱必須在這個月就大致定下來,下個月就要開始動筆寫開頭了。”
“就算已經定下主題和大綱,開始寫作,稿件也有被打回來的可能性,所以要預留出容錯的時間。而且在我們雜誌上連載的作家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提前寫好三期的存稿……”
清水明坐在西村對麵,聽著西村的聲音不斷擠進腦海之中,心裡突然浮起了一個想法。
他明明是個萬眾矚目的新人,但剛才在野口智麵前無法反抗的樣子,卻好像一條狗。
如果變成了狗,又怎麼能成為作家呢?
***
一周後。
“白浪社新人獎第一名的清水明,預計要在兩個月之後開始連載,但下期雜誌上會刊載他過去創作的短篇……”
看著手機上白浪社的預告,花梨純不由得有點意外:“雖然實際選拔裡,這位清水明應該比夏油傑的評價更低一些,但這麼快就上連載,他應該確實是一個實力派。”
就在這時,花梨純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接起了電話,沉默著聽了一陣。
“是這樣啊……”花梨純輕聲說道,“白浪社那邊的銷量比上期增加了19%左右……謝謝,特意來問銷量麻煩您了。”
電話那頭傳來三弦屋老板娘的聲音:“不客氣。”
但很快,她又遲疑著說:“突然來問《文藝時代》的銷量,是又要和白浪社比拚了嗎?”
“現在還沒有到那麼直接的地步,但是沒能奪走《月刊文學》的讀者,那邊肯定不甘心吧。”花梨純想了想,判斷道,“新人獎一定不是他們唯一的手段。雖然隻在電視裡看過《文藝時代》的編輯長,但他絕對不像是會這麼輕易就放棄的人。”
“更多的事情還在後頭。”
花梨純還在思索著,三弦屋的老板娘突然開了口:“其實,你提到《文藝時代》的野口編輯長之後,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我們這些書店之間其實經常會互通情報,哪本書在哪裡賣得好、哪本書在哪家書店賣不掉的事情大家都很容易知道,書店店員們也經常互相來往。所以我知道,那位野口編輯長還沒升上編輯長的時候,是會時常和負責東京中部幾個區的銷售一起來書店考察的。”
“但是後來,到那片地區的書店考察的編輯換了一個。問了以後才知道,野口先生已經晉升成副編輯長了,以後也不會再定期和銷售一起到一線書店做調研工作了。”
“那個時間段……”三弦屋的老板娘輕聲說,“正巧也是在十年前——也就是小山老師離開星野社,轉而為白浪社供稿的那段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