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見當初她的眼光極好。
“坐吧。”
聞言,沈榆這才起身來到一側坐下,垂首不語。
“黎貴人但凡能有你一半省心,本宮也不會如此頭疼。”德妃眼下略帶青色。
吳婕妤恭聲道:“這人最忌自滿,黎貴人向來目中無人慣了,娘娘便是給了她伺候皇上的機會,她也不一定把握的住。”
德妃沒有出聲,隻有任由花榕按壓著額心,殿內也瞬間寂靜了下來。
良久,才響起一道不輕不重的聲音,“不中用的人留著也是無用。”
吳婕妤順勢道:“娘娘對她已經仁至義儘,是她自己不成器,況且戕害龍裔是大罪,皇後娘娘留她一命已經是給您麵子,可您不能不給皇後娘娘一點表示,還是趁早解決為好,免得夜長夢多。”
德妃看了她眼,“你與她交情甚好,那便由你走一趟。”
聽到這,吳婕妤忽然麵露難色,“這……怕是不妥,娘娘也知嬪妾與她交好,好歹姐妹一場,嬪妾如何狠心開這個口。”
沈榆默不作聲聽了一會,就知道黎貴人這條命是救不回來了,對方知道的太多,萬一哪一天被人利用反咬德妃一口,那豈不是後患無窮。
反正黎貴人的親族皆在,哪怕為了父母親人,也知道該怎麼做才能保全家人。
“既然吳姐姐不便,不如讓嬪妾走一趟?”
她忽然出聲,引來幾道視線,隨即又連忙道:“嬪妾一定妥善辦好此事,絕對不給娘娘帶來後患之憂。”
望著素來沉默謙順的人,德妃眼神透著幾分異樣,忽然擺擺手示意花榕不用按了,端起茶盞喝了口清茶潤潤嗓子。
磨刀恨不利,刀利傷人指。
“既然如此,那就交由你去辦。”她眼簾微垂。
花榕立馬遞上一封書信和一個白瓶,“此物每日喝一點,不出五日,便會鬱鬱而終,便是太醫也尋不出破綻。”
沈榆小心接過兩樣東西,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可不是所有父母都會愛子如命。
在大是大非麵前,犧牲掉一個滿身汙點的女兒算什麼,這個沒了,還有下個,世家宗族最不缺的就是年輕女子。
從大殿內離開,不多時吳婕妤就跟了上來,麵上滿是感激,“這次就多謝妹妹了。”
相視一眼,沈榆拉住她手,一臉理所當然,“姐姐提點我多次,如今我不過是投桃報李順手而已,不算什麼大事。”
宮裡的花都是帶刺的,吳婕妤從來不認為這蘭貴人真是什麼唯唯諾諾的性子,不過是在德妃手下一種自保的手段,但大家都是如此,隻能怪黎貴人太過蠢笨才會落得這個結局。
“那也得多謝妹妹,若是旁人,誰敢接手這個棘手的活。”吳婕妤親熱的拉著她手,仿佛又想起什麼,“差點忘了恭喜妹妹榮升貴人,這越階晉升可不多見,可見皇上有多疼愛妹妹,今後可莫忘了提攜我等才是。”
沈榆不好意思低下頭,“吳姐姐就莫要再打趣我了,皇上今日記得嬪妾,誰知道明日是否還記得來長青閣的路,像我這種沒有家世傍身的人,隻有依靠娘娘才是長久之計。”
聞言,吳婕妤笑而不語,兩人又齊齊沿著一條路離開毓寧宮。
西苑在皇宮的西邊,也就是平時眾人口中的冷宮。
這條路沈榆並不陌生,因為原主在冷宮待了許久,每日就是乾著沒人乾的粗活,這裡每個院子哪裡雜草叢生,哪裡坑坑窪窪,她都記憶清晰。
隨著宮道碎石越來越多,路況也越來越狹窄,周遭基本沒有宮人在經過,掉漆的紅牆,蕭條的宮道,好像這裡是皇宮那個不為人知的地方。
這的確不是個好差事,這一去所有人都會知道黎貴人之死肯定和她有關,但是這不重要,她們隻會覺得是德妃指使自己乾的這一切,這樣她才有機會在霍荀麵前表現的如何掙紮求生。
縱然德妃會起疑她的主動,可是有時候初露鋒芒也是一種循序漸進的表現,宮裡哪有一直唯唯諾諾老實本分的人,她不露出一點小聰明,怎麼讓人覺得她也在仗勢而為。
“若是當日我沒有進毓寧宮,或許此時應該還在這當個粗使宮女,一切就好像發生在昨日。”她看著熟悉的地方忍不住感慨道。
可是原主還是死了,死在了那個高燒三天三夜卻無人問津的晚上。
“人各有命富貴在天,說明主子本不該待在這種地方,如今隻是走上您本該走的康莊大道。”聽竹認真道。
沈榆沒有說話,一路行至荒無人煙的西苑,門口隻有兩個侍衛守著,裡頭則關押著被貶至此的妃嬪。
這兩個侍衛與原主在時的那兩個不同,大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主動靠近,彼此麵麵相覷,又上前阻攔,“裡頭的人不許探視,不知這位娘娘有何要事?”
聽竹上前遞過兩錠金子,“這是蘭貴人。”
宮中妃嬪如此多,冷宮消息閉塞,他們也沒聽說過什麼蘭貴人,隻是看見這沉甸甸的金錠子無法自持,連忙接了過來連忙塞懷裡。
“那您快些,莫要讓奴才們難做。”兩人連忙點頭哈腰去開門。
可是不知怎麼,他們突然想起了近日宮中頗受皇上寵愛的蘭才人,這宮中應該不會有兩個同樣封號的妃嬪吧?
兩人麵麵相覷,心頭一驚,然而女子已經進入了內苑之中。
院子裡潮濕泥濘,雨季向來如此,特彆是屋子裡,更是陰嗖嗖的冷風往骨子裡鑽,這一點原主是深有體會。
聽竹推開破破爛爛的房門,可驟然對上一雙瞪大的雙眼,差點沒嚇一跳。
隻見黎貴人穿著一襲華服就坐在那,直直的盯著來人,與她平時傲慢的樣子絲毫不差,好像這裡不是冷宮,旁人看見她還需點頭哈腰行禮。
“剛剛你說什麼?”
黎貴人麵無表情,“蘭貴人?”
聽竹上前一步,清聲道:“今日皇上剛剛晉封主子為貴人,黎采女故而不知。”
聽到這話,黎貴人那努力維持的平靜再也無法繃住,猛地將桌上的杯子掃落在地,“不可能!這怎麼可能!你一個賤婢怎麼配!”
聽竹嗬斥道:“黎采女慎言,切莫忘了尊卑之分。”
“尊卑?!”
黎貴人好像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笑的流蘇擺動,發髻逐漸歪斜,一手扶著桌子,滿臉譏諷的看著兩人,“一個洗夜壺的賤婢,也配與我談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