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一陣鈍痛, 宛若刀割一般湧遍四肢百骸,德妃無力的倒了下去,一抹鮮紅從嘴角緩緩流落, 雙眼緊緊盯著女子消失的方向, 笑著笑著視線越來越模糊。
磨刀恨不利, 刀利傷人指,養了這麼久的鷹, 終究還是被鷹啄了眼。
她就知宮中不會有巧合二字,可是一想到給賢妃留下一個隱患, 她又瞬間不悔了,總有一日她們都會在底下團聚, 伴君如伴虎,誰也逃不過這條路。
皇上就如此厭棄她,就連最後一麵也不願意見自己, 原來到頭來她甚至不如緒昭容。
窗口透進的光越來越暗, 德妃費力睜著眼, 嘴角露出釋然的弧度, 仿佛看見了花榕的音容越來越近。
秋風蕭瑟,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涼意, 沈榆行走在人來人往的宮道上, 經過的宮人都連忙行禮,神色敬畏。
她抬頭看了眼天,忽覺得時間過得很快, 被德妃踩在腳下訓誡的場景如在昨日,誰願意受窩囊氣呢, 可是實力不夠該忍還是得忍, 在這個宮裡, 稍有行差踏錯便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那能怎麼辦,當然要積極進取,將擋路石通通掃掉,命隻有一條,沒有理由讓人一輩子踩在腳下。
回到頤華宮,彼時天邊最後一抹霞色也漸漸消散,待用了晚膳後,她早早沐浴更衣躺回床上歇著,也不理會德妃什麼時候斷氣的。
皇後不想當這個惡人,那就讓她來當,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秋風吹動窗口的簾子,月涼如水,黑夜中隻有一道勻稱的呼吸聲。
床榻一側深陷,身後仿似有一道熱源,沈榆忽然睜開眼,好似受驚,“皇……”
整個人被攬進熟悉的懷抱,一隻大手緊扣著她腰,黑暗中隻有鋪天蓋地的甘鬆香席卷而來。
沈榆眼簾微垂,腦袋輕靠在男人胸口,雙手輕輕抱著他胳膊,依舊一聲不吭,氛圍寧靜祥和。
“今日歇這麼早?”
耳邊響起低沉醇厚的男聲,沈榆抬起頭,“嬪妾不知皇上會來,秋日懶倦,頭隱隱作痛,便就早早歇下了。”
握住那隻柔若無骨的小手,男人聲音溫和,“明日讓太醫來看看。”
女子怔了怔,突然雙手環抱住他腰,沒來由的靠在在他懷裡輕輕啜泣起來,整個瘦弱的身子也在輕輕發顫。
“為什麼……”她聲音哽咽,“嬪妾待昕文情同姐妹,甚至想要送她出宮,為什麼她還要這樣做……”
“難道這世間每個人都會因利益而變得不擇手段背棄親友嗎?”
黑暗中響起女子茫然無助的抽泣,霍荀輕擁著瘦弱的人,大手握住她後腦勺,直到下頜處一滴清淚落至他指腹,他眸色漸深,繼而輕輕拭去那滴淚漬。
“既然不適,這幾日便在宮裡歇著。”他語氣柔和,“睡吧。”
沈榆眸光微動,也不說話,隻是靜靜的躺在男人身側,感受著腰間那隻大手依舊緊扣,但並沒有其他意向。
霍荀的防備心太強,一時半會她難以再進一步。
可是不交心,就永遠隻能停留在寵愛這個層麵上。
“倘若有一日,嬪妾也變得這般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皇上會如何處置嬪妾?”她忽然輕聲道。
下一刻,她又自問自答,“無論如何,嬪妾也不會做違背良心之事。”
腰間的手又緊了一分,黑暗中響起低沉的聲音,“何以叫違背良心?”
沈榆沉默了一會,語氣篤定,“寧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餘。”
霍荀忽然抬眼,眸中閃過一絲暗湧,寧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餘,二哥未死之前他似乎也是這樣想,隻是正邪二字不過是贏家的書寫。
“腦袋不疼了?”
女子還未反應過來,麵前一道黑影放大,所有聲音瞬間被吞沒,腰間的手也遊離而上。
“皇上……”她無力的輕吟。
沈榆目光清明,睡什麼覺,他睡了孩子從哪裡來。
晚風吹不散一室旖.旎,夜深露重,隻有李長祿靠在廊下有一會沒一會打著盹。
一朝慘遭親信背叛,自然是悲痛萬分,沈榆向皇後告了假,身子不適要調養幾日,皇後還特意讓人送來了人參,讓她好生休息,大約也是給她辦好事情的補償。
不到巳時,聽竹就從宮門口接來了張氏,不接不行,不然這一路不知要鬨多少麻煩,她不怕丟臉,但是不必要的麻煩能免則免。
從邁入頤華宮的那一刻,張氏的眼睛已經瞪的渾圓,乍一見如此奢華的宮殿,眼裡冒著貪婪,心裡頭卻湧出無限怒火。
自己受苦受罪還斷了一條胳膊,這死丫頭竟然住這麼好的地方吃香的喝辣的!哪有這樣的道理!她也不怕遭雷劈!
待進入內殿,望著那道熟悉的人影,她立即破口大罵,“你這死丫頭,你知不知道我遭了多大的罪!你看看我……”
還不等她上前,聽竹給兩個太監使了個顏色,下一刻兩人就將張氏按跪在地,聽竹直接上來一巴掌,整個內殿都冒出回聲。
“這裡是皇宮,不是鄉野市集,看見娘娘要行宮禮。”她眉頭一皺。
張氏猛地掙紮起來,可哪有兩個太監力氣大,最後掙紮了半天,乾脆坐在那痛哭流涕,“可憐見的,老娘斷了手,女兒在吃血饅頭,老天啊!我怎麼就養了這麼個狼心狗肺的白眼狼!還不如當初扔河裡一了百了!”
兩個太監也是麵麵相覷,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家溫婉大方的主子會有個如此潑皮無賴母親。
聽竹目光微冷,從太監手裡拿過木板,抬起手一下拍在那張喋喋不休的嘴上,一塊紅印赫然浮現。
張氏吃痛到哭了出來,可對上聽竹毫無波動的眼神,又嚇得隻能閉上嘴,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沈榆懶懶的靠在軟榻上,半響才給她一個眼神,“母親還有什麼想說的?”
“我——”
張氏提起一口氣,可嘴上的痛楚還未消散,又隻能捂著嘴默默含淚暗罵這白眼狼不得好死。
聽竹給兩個太監使了個眼色,後者立馬退了下去,順帶將門小心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