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楚音音及時發現了不對勁，估計他們還能繼續賺下去。
倒也不是說隻有楚音音能發現，隻是她發現比較早。
原因有兩個，第一，像廠長、副廠長那些人很少去食堂吃飯，大家差不多都是回家吃，隻要職工們沒什麼意見，他們當然不會知道；
第二，也是最重要，他們隻是這些貨來路不正而已，在賬麵上看起來，進價和從前壓根沒什麼區彆，如果就按照做假賬這一點來查話，基本無從查起。
“那是怎麼發現農場那邊貓膩？”
蔣徽頓了頓，才道：“被威脅去種地一位老人，直接病倒了。”
現在已經七五年了，環境比之前寬鬆了不少，從前被鬥人現如今也有些平反了，那位老人兒子就是其中之一，一平反就立馬去農場想把老人接回來，卻發現老人已經病倒了，這才沿著線發現了農場主管乾勾當。
楚音音聽完，心情特彆沉重，半晌才歎了口氣。
不管老少男女，隻要被帶去農場，白天都是要乾活，累了一天了不僅不能休息，到了晚上還要被農場主管威脅著去種地養豬，這樣忙活下來，彆說老人了，就連年輕人也熬不住啊。
真是喪心病狂。
為了錢這種事情都能做出來！
楚音音感覺眼眶有些酸，問道：“那老人家，沒事吧？”
“沒事，已經救下來了，他兒子不是一般人，以後肯定能頤養天年。”蔣徽拍了拍她手。
“那就好。”楚音音這才鬆了口氣。
看著有些懵懂兩個孩子，楚音音不希望這種壓抑氣氛影響到他們，便笑了笑道：“咱們開始準備吃晚飯吧，想吃什麼，蒸蘿卜好不好？”
蔣樟立馬來了興趣：“好，媽媽我幫你洗蘿卜！”
蒸蘿卜是把白蘿卜切成絲之後，用調好料蒸粉裹上，然後直接清蒸，蒸粉鮮辣，蘿卜清甜，好吃又開胃，蔣樟特彆愛吃這個。
楚音音特意做了一大碗，第二天早上還能拌粥一起吃。
也就是第二天吃早餐時候，從楚音音過來後一直沒響過家屬院裡廣播，突然傳來了聲音，是廠長開始通報昨天那件事了。
其實如果魏金來她們隻是單純做假賬貪汙話，廠子裡職工開個大會進行思想教育就行了，但現在這件事性質太過嚴重，連同家屬院一起進行通報批評。
昨天警車來就引起了所有人注意，這會兒開始通報了，大家更是全都把板凳搬了出來，坐在走廊上開始聽。
魏金來不住在家屬院，有些人原本對她是不太熟悉，但不久前，她才剛剛在家屬院裡辦完了一場宴席，所有人都在唏噓，往日那麼風光魏副主管，竟然乾出了這些事。
楚音音也在聽，她發現被抓起來人裡沒有魏雨名字，這就有些意外了，畢竟看魏雨那天表現，她不像是不知道這件事。
楚音音想了想，應該是魏雨還隻是知情，並沒有真正參與進去原因，被帶到派出所錄了口供後就放回來了。
不過不管她有沒有被放回來，總之她在廠子裡名聲已經臭了。
果然，第二天，當郭紅梅叫楚音音過去時候，她才剛走進辦公室，就看到一道人影從裡麵衝了出來，這人正是魏雨。
魏雨懷裡抱著東西，在看到楚音音後，無比憤怒瞪了她一眼，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隻能咬了咬牙跑了。
“小楚，你過來啦。”郭紅梅衝著她招招手，見楚音音有些疑惑看著魏雨背影，便道：“她剛剛過來準備上班，聽到有人在背後談論魏金來事，覺得他們是在指桑罵槐，就和辦公室裡人爭論起來了，一氣之下就跑了。”
魏雨被放出來就說明這事和她無關，雖然被帶去了派出所名聲臭了，可要是低調點做人，大家也不能拿她怎麼辦。
結果都這樣了，她還冒著頭和人吵，一氣之下還跑出去，就是郭紅梅也生氣。
“郭嫂子。”反正是在私底下，楚音音也沒叫太生疏，“大家不怕了？”
她這話說隱晦，但郭紅梅卻聽懂了，往日魏雨那麼囂張，大家都不敢得罪她，並不是因為魏金來，畢竟魏金來撐死了自己隻是個副主管，男人方學科也隻是個小組長而已，主要還是魏雨姑媽，是副廠長夫人。
現在大家敢跟她吵了，那不就說明是那位姑媽也受了影響？可楚音音沒聽說，副廠長夫人被帶走消息啊。
“還怕啥，副廠長都和她離婚了！”
楚音音一愣：“離婚了？”
“可不是，魏雨她姑媽雖然沒參與進去，但後來調查出來是收了禮。那農場主管最開始生意還沒做起來時，怕沒人要他貨，就找了魏雨姑媽關係，介紹他和魏金來認識了，所以還收了不少禮。”
郭紅梅頓了頓道：“那些禮被繳上交了，魏雨她姑媽沒什麼大事，但被拘留三天是少不了，她男人也就是副廠長一心想往上走，能和一個有前科女人繼續結婚？立馬就提交了離婚報告，魏雨她姑媽還沒從拘留所放出來呢，估計一出來就得回娘家了。”
鋼鐵廠是數一數二大廠，副廠長就有好幾個，大家都盯著最上麵那個位置，唯恐有些汙點會阻礙自己前途。
楚音音有些唏噓，不過這也是這些人自找。
郭紅梅尤其憤怒：“都是些黑心肝家夥，這些要人命錢都敢賺！”
楚音音歎了口氣：“嫂子，你叫我來是有什麼事？”
“哦，說話說我都快忘記了，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這次算賬要這麼急，就是廠長打算在年末那天進行表彰大會？”
“記得，怎麼了？”
“昨天老蘇跟我說了，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到時候一定會對你進行大表彰！”郭紅梅開心極了，楚音音雖然現在去會計室工作了，但她可是他們家屬部出去人。
往常廠裡表彰，那都是有廠裡職工和各個部門，跟他們家屬部沒有一丁點關係。現在楚音音被表彰了，那不就是間接肯定了他們家屬部嗎？
郭紅梅聽到蘇副廠長這麼說時候，差點沒高興跳起來。
楚音音還有些不好意思：“嫂子，我也沒乾什麼，就是有點小猜想而已，這會不會太誇張了？”
“不誇張！這有什麼好誇張，要不是你，這些事現在都還沒被發現，小楚你可千萬不要謙虛啊。”
郭紅梅都這麼說了，楚音音自然不能說什麼了，而且能被表彰，她也挺高興。
“不過這個消息還沒傳出去，我就是太興奮了提前告訴你，你先彆跟其他人說。”郭紅梅叮囑道。
楚音音笑了笑：“放心吧嫂子，到時候我一定表現得什麼都不知道。”
兩人笑著說完了話，楚音音就回了會計室。
因為魏金來事，廠長震怒，一氣之下就要把近十年賬都給算出來，好好查查還有沒有這種事發生。
不過也是因為工作量加大，少了魏金來後，楚音音她們五個人更是忙不過來了，工廠又招了三個臨時工，一直忙到了十二月底，二十九號那天，所有賬才算完了，這也意味著廠子裡表彰大會快要開了。
召開表彰大會那天，廠子裡所有職工都來了，大禮堂裡坐無缺席，來得遲人就隻能自己搬著凳子坐在最下麵，門口也聚集了一大堆家屬，都是過來看熱鬨。
畢竟這年頭能參加表彰大會那都是莫大榮譽了，能獲得禮品和獎金都是其次，最重要是名字能在公告欄上貼上一個月呢，多長臉啊！
大家都想看看，能這麼長臉人究竟有哪些。
楚音音他們來早，早就在靠近樓梯那裡找到了座位，座位少，四個小家夥擠在兩個座位上，關嫂子懷裡抱著三福。
蔣徽和陳工還沒過來，他們去山上拉最後一批木炭去了，等他們過來了，就站在台階上也行。
表彰大會正式開始是上午十點，還差兩分鐘時候蔣徽才過來，剛找到楚音音在地方，禮堂最前麵燈就打開了，廠長站了上來，表彰大會正式開始。
興許是知道大家都辛苦了，廠長也沒說太多廢話，講了兩句後就馬上進入了正題，開始進行表彰。
最開始念得是部門名字，隨著一個個名字被念出來，楚音音感覺自己肩膀被人拍了拍，轉過去是一個笑和氣大嬸，衝著她道：“小楚同誌，你可有福啦，每年表彰大會都有蔣工，今年肯定還有他！”
周圍本來就是密密麻麻人，聽到這話大夥都道：“對啊，蔣工現在還成了六級工，咱們廠子裡就沒有這麼年輕六級工。”
“就是，小楚，你可真是福氣好，找了個這麼好男人。”
“不過就是命好而已，有什麼好羨慕。”總是會有些忍不住陰陽怪氣人，開口諷刺道。
“就是啊，不就是長得好看而已，有本事，自己上去領張榮譽證書啊！”
說最後這句話人正是躲在人群裡文心潔，她本來不打算和楚音音坐一起，但來有些遲了之後就隻有這裡有位置了，結果剛一坐下，就聽到那些人都在奉承楚音音，頓時不爽了。
她這話自然得到了不少人讚同，正當文心潔暗自得意時，突然聽到廠長聲音透過廣播傳來：“……家屬部員工，楚音音同誌！”
楚音音？
是她產生幻覺了嗎，怎麼聽到了楚音音名字？
文心潔心裡突然產生了特彆不好預感，但就是怕什麼來什麼，下一秒，隻聽廠長道：
“這次食堂發生大型貪汙做假賬事件大家已經都知道了，但這件事，其實是由楚音音同誌最先發現！”
廠長話音剛落，所有人都震驚了。
因為當時廣播通報時，廠長隻說了對魏金來等人處罰，壓根提都沒提楚音音事，大家開始還猜呢，廠裡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現在才知道，竟然是被楚音音發現！
“所以這一次不僅僅是我們廠裡表彰，就連公安同誌都過來了，要為楚音音同誌頒發榮譽證書！”
楚音音愣住了，她沒想到竟然這麼隆重！
關嫂子笑比自己得了獎還高興，鼓掌鼓用力極了，扯了扯楚音音袖子道：“小楚，還愣著乾什麼，快去啊！”
楚音音連忙站起來，在熱烈掌聲、以及所有人注視中朝著禮堂最前方走去。
因為楚音音是第一個既受到廠裡表彰，又能得到派出所表揚人，所以在宣布完優秀部門後，關於個人表彰她是第一個，此時台子上除了廠長和公安同誌以外，也隻有她一個人。
公安獎比較輕，隻有一個榮譽證書，和一個刻著“婦女能頂半邊天”搪瓷缸子，廠裡獎勵就比較多了，除了榮譽證書之外，還有一個暖水瓶，一袋米一桶油，都是特彆簡單但是十分實用東西。
廠長笑著把東西都遞給楚音音，還伸出手和楚音音握了握，笑著道：“楚同誌，繼續努力好好乾！”
哪怕楚音音從來沒想過在廠子裡乾太久，現在她還隻不過是個臨時工而已，但此時，她還是產生了強烈榮譽感，認真點了點頭：“我會，謝謝廠長。”
握手之後就是拍照，其他人都是和廠長一起拍個合照，但楚音音不一樣，除了她和廠長還有公安同誌，三人站在一起，手裡共同拿著榮譽證書，快門按下那一刻，禮堂裡掌聲雷動。
蔣徽是跟著楚音音一起下來，此時他，正安靜站在舞台旁，笑著看著被眾人注視自家媳婦。
眼裡笑容是前所未有溫柔。
蔣徽還好，但坐在座位上蔣榆和大福幾個小家夥，高興手都要拍爛了，蔣樟更是站了起來，大聲說道：“那是我媽媽，我媽媽是最棒噠！”
看著被所有人簇擁著楚音音，文心潔心裡無比複雜，緊緊握住手，連指甲都快掐斷了。
不僅是她，就連一旁蔣華看著楚音音，以及站在台下幫她把東西拿下來蔣徽，心裡都氣得不行。
從前他是特彆不喜歡蔣徽這個哥哥，不僅不喜歡，還很討厭，覺得他什麼都比自己強。
但後來他上了高中，還娶了個京市媳婦，又成了鋼鐵廠職工，而蔣徽不僅上學資格被讓給了蔣玲，娶媳婦楚音音學曆還不高，他頓時感覺自己終於把蔣徽比下去了。
可是這才過了幾年啊，蔣徽不僅也成了鋼鐵廠職工，還成了六級工，工程師，一個月工資比他兩個月都高！
蔣華隻能讓鄧鳳給自己找個學曆高媳婦，這樣至少在對象方麵，他永遠都比蔣徽強，這也是他所有優越感來源。
但現在呢？
文心潔確實比楚音音學曆高，但這又有什麼用，楚音音不僅能賺錢，還能憑著臨時工身份接受表彰，這在鋼鐵廠裡都是從來沒有過！
一瞬間，蔣華隻感覺自己所有優越感都蕩然無存，氣直磨牙，但還要忍著憤怒給楚音音鼓掌，不然馬上就會有人說他不尊重嫂子。
——
楚音音得獎是意料之外，但蔣徽被表彰那就是早就能想到事了，表彰也是要看等級，蔣徽現在成了六級工，不僅有榮譽證書和米麵、甚至還獎了十斤肉票和三十個雞蛋。
楚音音開心不行，等到一散會，就去割了兩斤五花肉，和三斤豬油。
蔣樟一看到肉就一蹦三尺高，“媽，咱們今天吃紅燒肉嗎？！”
剛來這裡時楚音音做那一頓紅燒肉，是蔣樟最喜歡吃東西，可惜後來媽媽不做了，他隻能在夢裡吃了，夢裡吃著是很香，但一醒來，就發現他哥腳丫子上多了幾個牙印。
他哥氣要揍他，他氣隻能挨了揍再去刷牙。
楚音音笑著道：“對，咱們今天吃紅燒肉。”
今天她和蔣徽兩人都分到了五斤大米，可以痛痛快快吃一頓大米飯了，有米飯有五花肉，紅燒肉當然是最好選擇。
最近屠宰場開始殺豬了，供銷社肉多，楚音音搶到五花肉肥瘦相見，特彆均勻。
五花肉切成小塊，放進鍋裡和冰糖一起炒出糖色，等到每一塊肉都裹上誘人醬色後，就可以開始燉煮了，怕這麼多肉不夠吃，也怕吃多了膩著，楚音音特意往裡麵還切了不少土豆。
等到土豆塊煮軟糯粘牙後，開大火稍微收乾湯汁就可以吃飯了。
楚音音早就說了讓關嫂子她們也一起過來，蔣樟見媽媽把菜已經快做好了，就蹦蹦跳跳跑過去叫人。
今天陳工也受到了表彰，關嫂子也高興，沒買那麼多肉但是稱了一斤排骨，抓了壇子裡醃好豆豉做了個蒸排骨。
兩個肉菜再炒三道素菜，抓點泡入味泡菜出來，一桌子飯就全都準備好了。
飯是在關嫂子家吃，陳工把家裡大桌子都搬出來了，兩家人做了個大圍桌，就連最小三福都拿著一塊排骨啃得笑眯眯。
陳工開心就要喝酒，蔣徽不喝他一個人也沒事，尤其是做好泡菜，格外下酒。
“小楚，你這蘿卜做真開胃。”陳工道，“要是有魚就好了，可以來一碗大蘿卜燉大魚！”
他們這裡倒是不怎麼經常吃魚，主要是水庫有些遠，天氣一冷把魚抓上來也容易死，供銷社魚少，大家也懶得跑那麼遠買。
但還有一個月就過年了，過年可不能沒魚，關嫂子就道：“小楚，聽說再過一陣水庫就要乾魚了，咱們一起過去買點吧？”
聽到“水庫”兩個字，楚音音就條件反射看向了蔣樟，在看到黑黑瘦瘦小家夥此時正在無憂無慮，大口大口吃著紅燒肉，臉上滿是幸福笑容，並沒有成為書中所說那樣時，才猛地鬆了口氣。
“媽，我到時候也要去，我想去抓螃蟹啦！”大福道。
蔣樟聽到立馬轉過頭：“大福哥，那裡有螃蟹抓嗎？”
大福點點頭：“對啊，不止有螃蟹，有時候還會有龍蝦呢，不過現在天氣冷了，不知道能不能抓到。”
蔣樟本來就是愛玩性子，聽到有這麼多好玩，大大眼睛滿是期待看著楚音音：“媽媽，我也想去，你帶上我一起去好不好？”
楚音音當然不想去水庫，不僅她自己不想去，更不希望兩個孩子過去。
但她明白，孩子都是有好奇心，有時候你越不讓他們做什麼，他們反而越想去做，她現在拘著蔣樟不讓他過去，等到以後他上學了，說不定還會偷偷過去，這樣更加危險。
她想了想，點點頭：“好，到時候媽媽帶你們一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