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甩開手指,又揮舞下袖擺,亂葬崗上的土麵翻湧,將地表的屍骸全都吸入土中埋了起來,“我看你在北冥時都沒這麼怕過。”
宣芝緩過勁來,有氣無力道:“那不一樣。”她見過的那些北冥的鬼,要麼是個人樣,要麼抽象起來,抽象得沒有一點人樣,那就像是以另一種方式存在的生命。
和現在腳下這樣實實在在的,遍地都是的人骨,衝擊力自然是不一樣的。老實說,她在這樣的亂葬崗裡更能切身感受到死亡的氣息。
宣芝不想繼續呆在這裡,忘了一眼遠處城池的方向,尋著山道快步往下跑,“走吧,馬上就要入夜了。”
申屠桃笑了一聲,悠悠閒閒地跟在她身後。
臨浮郡郡城樓緊閉,隻接受持有路引的商隊入內,散民就算是拿著路引,也不允許入內,除非是築基及以上的修士。因為一般平民根本不可能獨自在野外活下來。
宣芝倒是符合築基修士這個要求,但她沒有路引,最後靠著筋鬥雲混入了城內。
郡城內的氛圍和他們預想的完全不一樣,這裡街上行人小販如雲,商鋪也都正常營業,哪怕現在已經快要入夜,城中居民神情之間也沒有多少擔憂之色。
他們定然被庇佑得很好,沒有受到邪魔的一點威脅,才能如此心安。
如此安寧之景,襯托著臨浮郡周邊鎮縣的慘狀,越發讓人心中疑慮。
“直接去神廟吧。”宣芝想要去找人問路。
申屠桃伸手想要拉住她,道:“跟我走。”
宣芝反應極為迅速地後退一步,避開他的觸碰,示意他帶路,“陛下請。”
開玩笑,他的手剛剛才捏過死人骨頭。
她嫌棄的表現真的很明顯。鬼帝陛下的臉色驀地一沉,拂袖冷哼一聲,大步往前走去。
臨浮郡城內的神廟不是建在高地,而是建在城中一處湖心小島上,四麵有寬闊的棧道通往湖心島,湖上遍浮著睡蓮蓮葉。碧綠的葉叢中有含苞待放的蓮花花苞。
島上有一高一低兩座神殿,高處的神殿自然是玄晟元君殿,下方這一座才是郡城府君,兩座神殿隻隔著百步遠的距離,但香火卻迥異。
元君殿中冷清不見煙火,而那位府君殿上卻青煙繚繞,香客絡繹不絕。宣芝自然也在小島入口處買了香燭,她先去元君殿中看了看。
那殿中雖然冷清,不過也被打掃得很乾淨,香爐裡燃著一炷線香,已經快要燒儘了。她在這裡拜完元君,從進殿到出來,沒碰到一個人。
反觀另一座神殿,殿外還要排著隊。
“就算是元君神力不及此地,再無法庇佑他們,但這差彆未免也太明顯了。”宣芝有些不高興道,“明明兩座神殿相鄰,不過就是多走幾步路,多上一炷香,他們為何寧願在殿外等,也不願挪挪步來這裡上一炷香。”
申屠桃卻沒什麼感覺,“心中對神靈沒了信仰敬畏,就算來上香亦無用處。”
宣芝偷偷放出哮天犬,讓它四處去嗅聞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哮天犬身形倏忽一閃,從眼前消失了。他們在元君殿外站了好一會兒,已經引起了廟中道士的注意,宣芝隻得捏著供香同鬼帝陛下一起在府君神殿外排隊。
神殿簷下掛著一個黑底金字的匾額,上刻“青蓮聖女”四字,殿中的神像乃是一位身披白紗,懷抱三株蓮花,赤足坐於蓮葉上的女神君。那聖女麵容清麗,眼眸半垂,懷中蓮花一含苞,一盛放,一枯萎,乃是三種不同的形態。
申屠桃在宣芝耳邊低聲道:“直接把這位聖女叫出來問就是了。”
宣芝:不錯,很直接。
“你說,她是知道好,還是不知道好呢?”申屠桃興致勃勃道。
殿中主持香火的廟祝催促道:“兩位信士要上香就快些進來,莫要耽誤後邊的信眾。”
宣芝將哮天犬收回神符,跨過門檻。申屠桃在跨入殿中時,忽然抬起手來,在門框上輕輕摸了一下。隻見一道微光從他指尖流出,一瞬漫過殿內四麵牆壁,布下一個陣法。
殿外的聲響倏然遠去,殿內獨成一處空間。那殿內的幾個道士起初還未發現異常,直到看到大門外所有景象都消失了,就像蒙上了一層迷障,他們才驚覺不對,厲聲道:“你們是什麼人,竟然敢來聖女廟中撒野?”
申屠桃抬了下眼皮,那幾個道士就被噤了音,一動不能動地僵立在那裡,隻有那雙驚恐瞪大的眼睛,眼珠子還能隨著他們轉悠。
宣芝沒想到他說的問,這般簡單粗暴,竟然直接劫持了人家的神殿。不過事已至此,也隻能繼續了,她手執供香,彎腰拜了三拜,說道:“青蓮聖女在上,我受玄晟娘娘指引來到臨浮郡,協助地仙抵禦邪魔,現遇上一些難事,請聖女現身指點一二。”
她說完,在香爐前左右看看,終於找到一處空隙,得以將手中供香插進香爐。
殿上神像發出瑩光,一道身影從蓮葉上青蓮聖女的神像浮出,翩然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