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畜?”她剛剛看到祭台上有蒸熟的豬頭肉。
申屠桃在她的尾音上接口道:“和人牲。”
宣芝默默無語,她就知道,果然祭拜鬼帝一般的祭品是不夠的,否則那位厭城王也不必獻上那麼人命和魂魄了,她有些好奇道,“陛下真的需要那些祭品麼?”
申屠桃口氣散漫地笑道,“會被送上祭祀台的,大多是些稚子弱女,就算臨死時心中有怨,死後也儘數遺忘,混混沌沌走入輪回轉世,連北冥的門在哪都不知道。偶爾有那麼一兩個中用的,也不過是又給北冥添幾隻怨氣不消的小鬼罷了。”
北冥的鬼都多得陛下厭煩了。換句話說,他根本就不需要那些祭品,一切不過都是凡人的一廂情願罷了。他看人命大約也和看牛羊馬犬差不多,所以不論人間門用什麼祭祀他,他都無所謂。
宣芝在他身旁坐下,被太陽晃得眯起眼睛,望著遠處香火繚繞的祭台,換了個話題,問道:“那我們現在隻需要追蹤那縷香火就行了麼?”
“嗯。”申屠桃應了聲,目光凝在她額頭上,突然抬起手來。
宣芝下意識擋開他的手,“你做什麼?”
申屠桃另一手在她額上飛快蹭過,指腹輕輕撚了撚,“你流汗了。”
祭台在廣場陣中,四麵也沒有個遮擋,她排了那麼久的隊伍,被太陽曬得確實有一點點熱。宣芝用手背蹭蹭額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以往可從來注意不到這些細微之處。
宣芝從荷包裡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靈力在周身遊走一圈,將渾身熱氣降下來,此時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方才那位小姐送你帕子,是讓你擦汗的?”
申屠桃頷首:“我不會流汗。”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申屠桃的臉,他臉上也被太陽曬出微微熱意,就像有了體溫。申屠桃突然捏住她的手腕,“走。”
宣芝立即明白過來,看來那爐中香火有了彆的去處了,雪白的雲氣從她袖中湧出來,將兩人攏入其中,瞬息之間門就從耀眼的太陽光裡消失。
周圍樹蔭下的民眾還沒反應過來,不由伸手揉了揉眼睛,疑惑四顧,“方才那兩個人呢?就坐在那裡的,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
“哎呀,不會真的是什麼妖怪吧!”
“瞎說什麼,什麼妖怪敢來這裡放肆?”
宣芝手中鋪開大玄版圖,這是從玄晟元君那裡得來的,涵蓋了大玄的每一寸土地,申屠桃等了片刻,伸手過來,在一處地方點了點,那裡便亮起一個法印的標記。
宣芝插入香爐的那一束供香上打了申屠桃的法印,供香燃燒的煙氣和爐中其他香火融為一體,法印一瞬間門融進城中民眾的香火裡。
此時那道法印也隨著被竊取的一部分香火,追蹤到了躲在暗處的家夥。
這個地方已經到了大玄邊境,處在一個跟東周、昌餘都有接壤的三角地帶,很是微妙。
筋鬥雲沒花費多少工夫便橫穿整個大玄,到了這處邊境城池,重鄴城很大,城牆由黑石所建,森冷巍峨,城上布置著法陣結界,偶爾會在太陽光下漾出斑斕的光來。
宣芝兩人摸進城裡,在城中逛了大半日,到傍晚時分基本摸清楚了重鄴城的大致情況。重鄴城名義上歸屬大玄,但實際上這座城已經在大玄關隘之外,城主乃是一位化神期劍修,手膀子特彆硬,這些年早就獨立自治。
重鄴城是一座邊境商貿大城,城中三國混居,什麼牛鬼蛇神都有。城裡也曾被玄晟元君封有一個小小的土地神,廟宇就是小山包上一個小土廟,陳舊又破爛,就無人照料了,跟彆地的地仙比前來,慘得令人心疼。
他們到土廟前時,正看著那隻有十歲小兒身形的小老頭,用衣襟兜著一些瓜果點心顛顛往回跑,身後有小鬼叫罵,“臭老頭,你堂堂一個神仙還來搶孤魂野鬼的供品吃,你要不要臉了!”
“土泥鰍,看爺爺們今晚上不剝了你的皮。”
陰風撲到宣芝臉上,她看著那抱著供品的小老頭被猛地一絆,死死抱著自己衣兜子裡的供品,團成了一個球咕嚕嚕滾到兩人腳下來。
申屠桃抬起腳尖,抵在地仙身上,踩住了他。
那一眾鬼影追到近前來,看到兩人都齊齊一愣,隨後猛地刹住腳,撲通一下跪了一大片,一張張慘白的鬼臉上五官亂飛,有兩個小鬼連頭都嚇掉了,又不敢伸手去撿,隻能任由那頭越滾越遠,宣芝在那兩顆滾動的腦袋上,看到他們流下的兩行血淚。
宣芝不由後退一步,你們害怕的樣子也太讓人害怕了吧!
眾鬼瑟瑟發抖得擠在一起,彆說叫罵了,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抖不出來。
宣芝在他們身上看到鬼符的印記,看來是符師養的小鬼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