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桃一個“滾”字把眾小鬼嚇得圓潤地滾遠了, 地仙這才敢爬起來,頭也沒抬地衝他們一人躬身致謝, 然後跳上自己的小土廟, 坐在台階上兜著懷裡的供品吃起來。
宣芝視線往廟簷斑駁的匾額上掃過,開口道:“看來重鄴城裡已是久不祭拜地仙了,秦地公辛苦。”
秦地公抓了一把自己亂糟糟的灰白頭發, 詫異地抬頭望過來,愣了片刻,有些疑惑又小心翼翼地問道:“兩位是來找我的?”
“是。”宣芝見他廟前香爐中灰燼都凝成泥了, 已不知多少年沒人上過香, 便從儲物袋裡取出一把供香來點燃, 朝著廟中斑駁褪色的土胚神像拜了拜,插入香爐中。
秦地公抓著衣兜的雙手猛地一顫, 供品落了一地,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儀表, 快步走到香爐前,扒到香爐上, 目不轉睛地盯著裡麵燃燒的供香, 慢慢道:“謝謝你,小姑娘。”
“不知秦地公被玄晟元君加封於此地有多久了?”宣芝問道。
秦地公歪著頭想了許久,“大約有三百來年。”
他陶醉地眯起眼, 整個人幾乎栽進香爐中, 當真像是久未聞過香火氣息的樣子。
筆直升起的青煙撲到他臉上,彌散開的煙氣忽而越來越濃,轉眼凝聚成一道法印浮在地仙麵上,秦地公不明就裡地睜大眼睛,渾身動彈不得。
隻見一道金光受煙氣法印所牽引, 從他身上浮出來——正是申屠桃之前打在被竊取香火上的追蹤印。
宣芝從袖中掏出一張卷軸,打開遞到他眼前,“沒有三百年哦,你隻受封地仙一百五十年,之後便請求元君收回了你的神籍,你早已舍棄地仙之位,為何現在又蜷縮在這樣一個無人問津的破廟裡,不舍得離開?”
秦地公瞪著眼前的錦帛卷軸,眼睛越瞪越大,他像是突然才醒悟過來,整個人抖了抖,瞳孔一瞬間通紅,身形猛地暴漲,化作了本體。
他原身乃是這重鄴城中一座龜背石碑,因來來往往之人誦讀它背上碑文,而修得靈智,後被加封為此地地仙。
如今石龜身形迅速膨脹,眨眼就化成比那小山包還要龐大,它伸展開四肢,將破敗廟宇一腳踩踏,連帶整個小山包都轟隆隆地裂開來。神力在它身上膨脹開,將周圍空氣都壓迫得扭曲變形。
在秦地公忽然發難之前,申屠桃便眼疾手快地攬住宣芝,將她瞬移出百丈之外。此時兩人站在一座閣樓上,身後便是繁榮的街市。
街上的人被這巨大的動靜驚得四散而逃。宣芝急忙道:“彆讓它衝上大街。”
話音剛落,申屠桃反手往下一按,一座法陣從他手心裡砸落到地,金色的線條飛快成型,陣中飛射而出無數金光組成的鎖鏈,纏上石碑龜身上。秦地公仰天長嘯,遠超於地仙的神力從它身上爆開,與鎖鏈撞出尖銳的金石之音。
它背上石碑突然亮起來,顯出斷斷續續的碑文,可能是因為年歲久遠,那上麵有好些字跡都斑駁脫落了。
一個“水”字忽然浮出碑麵,那字轟然化成一股洪流,朝兩人當頭衝下,身後就是無數凡人,避無可避,宣芝身前顯出一道挺拔的身影,黃衣銀甲,手中三尖兩刃刀逆著水流直刺而入,神力破開滔天水浪,直接擊碎了源頭那個發光的字。
洪流一下子從半空消失,繼而碑文上的“劍”字浮出,嗆嗆之聲不絕於耳,無數利劍從虛空浮出,急速射來。
一郎神一手旋轉手中兵刃,將四麵劍雨儘數擋回,另一手揚起肩上披風,兜頭將宣芝罩在了披風下。
宣芝正想回頭將申屠桃一起拉進來,便見他的身影從指尖錯開,眨眼消失在黃色披風之外。
申屠桃身形化成了一張小紙片,飄過密集的劍雨,無聲無息落到龜背上,手中陰氣聚集,一掌擊在石碑上。
石碑發出震天巨響,碑上石屑簌簌而落,隻聽一聲裂響,那石碑一角被擊得碎裂。申屠桃手中蓄力,再次一掌擊出,看架勢是想要將這石碑徹底擊碎。
但緊接著石碑上又浮出幾個字來,濃煙霎時彌漫四周,石碑也化作泥漿一樣的物質,根本毫不受力,申屠桃在煙氣中目光從上往下迅速掃過整篇碑文,將石碑末端一個“封”字硬生生摳出來,反手按在了龜背上。
在他將“封”字按上龜背的前一刻,石碑角落一個字跡悄無聲息地滑落下來,隱入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