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執事卻隻是歎了一聲,蹲下身,單膝跪地,抬起手,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彆低頭,你沒錯,善良永遠沒有錯,願意用真心去溫暖另一個人是件好事。”
“隻是,簌簌,你可以溫暖一個人,卻溫暖不了一條凍僵的蛇。當然,你會說你不後悔最後被複蘇的蛇反咬的結局,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像簌簌一樣勇敢,是不是?你得為他們著想,嗯?對不對?”
年幼的林簌把頭埋在父親懷裡哽咽:“……嗯。”
那天晚上,她不僅失去了玩伴,更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她終於了解了父親所說的妖魔的本質,卻也後悔知道。
因為妖魔和人實在是太像了,她怕自己分辨不出人和野獸,她怕自己看誰都像蛇,她怕自己會因此變得冷血。
林執事感受到了她的顫抖,垂下眸子,輕拍她的後背,輕聲安慰道:“彆哭,將來會有人解決這個問題的,他會讓你們不用再麵臨這個選擇,不再懼怕妖魔。到時候,所有人都一樣,你想和誰做朋友都行。”
……真的,會有那樣的人嗎?
陷入回憶的林簌抬頭,深深地注視著那道對著妖魔少年淺笑的修長身影。
他,會是父親所說的那個能夠解決這個問題的人嗎?
早就習慣了被師妹注視的陳墨轉頭問唐長老:“妖魔和人類,真的沒其他區彆了嗎?”
唐長老轉著棋子的手一頓,笑嗬嗬道:“樣貌上自然是沒區彆,但這性格上嘛……嗬嗬,那差彆可就大了!”
說是天地之彆都不為過。
要不然他們也不會把他們劃歸成妖魔,直接認定成非人類了。
“性格?”陳墨一瞥滿臉不服的少年,“偏執嗎?”
“何謂妖魔,身具魔氣,非我族類,人麵獸心,豈是區區偏執一詞能形容的?”
唐長老緩緩而道,麵無表情地盯著撒謊都不用眨眼的妖魔少年。
反正這少年說的話,他是一個字都不信的,他之所以依舊袖手旁觀,隻是因為信任自家首座罷了。
陳墨也知道這點,所以他這次也很慎重。
少年生氣地皺鼻子:“喂,昨天那個劍修不是說了?我們身上有魔氣這個事情是我們祖宗搞出來的!和我們又沒關係!”
他們是無辜的!
唐長老涼薄一瞥:“就是因為和你們沒關係,所以才執行‘見到就抓’的方式,要是查到和你們有關,見不到的也抓!到那時,你們就是躲到地府裡,我們也能把你們抓出來,挫骨揚灰、魂飛魄散,徹底消滅你們,信不信?”
心頭一涼的少年知道他說的是真話,隻能撇嘴不說話。
陳墨算是聽懂了一點。
就是當初少年的老祖宗們搞了個什麼大事,結果失敗了,使得魔氣出現,這可能是某個“魔”留下來的東西,修仙界的眾人對此極度防備,一直在消滅具有魔氣的人。
是的,陳墨能聽從唐長老的話裡聽出,他還是認可他們是人類的,隻是在被魔氣侵蝕後,性情詭異,與常人不同,就算不得人類了。
或者說,已經很難被人類所接受了。
從昨晚大殿裡眾人少年提及對“魔”的表現來看,這應該是個能止小兒夜啼的字眼。
魔啊……
說起這個詞,陳墨的腦海中頓時閃現出好多麵孔。
最明顯的就是上個世界自稱魔族的顧坎。
但是,顧坎雖強,如果隻是留個氣息,不至於讓唐長老這種參悟無上大道的真人都忌憚。
這裡的“魔”,應該不是顧坎那種魔族。
大概是類似於克總那種古神?
因為沒親眼見過“魔”,所以,陳墨隻能用他印象中最接近的,也是留個東西就能讓人理智全無的克蘇魯作為參考。
但是,如果真是類似克蘇魯的“魔”,那就完全是高出人類太多檔次的生物了啊!
怪不得冠以神魔之名。
陳墨有點難以想象,在這種高武的修仙界,居然還能出現比仙人還厲害的生物?
唐長老停頓了良久,最終還是說道:“不過,當初的那些人……永遠值得尊敬。”
隻是世事難料,有些後果,總要有人負責。
剛剛被唐長老威脅了的少年沒好氣地道:“你們可真是奇怪,一邊尊敬我們的祖先,一邊卻要殺我們?”
戚覃歌實在是忍受不了他的態度,大拇指倏然撥出一截劍鋒,冷冷地盯著他:“廢話真多!”
還是殺了吧!
“嗬!”少年不甘示弱地伸長脖子,“有本事就朝這砍啊!”
“你當我不敢?”
“嗬,你不敢!”
“我敢!”
“你不敢!”
林簌無語地看著這兩人幼稚的對話。
唐長老看著他們,嗤笑一聲,把棋子丟進棋盒。
陳墨把手放在琴弦上,剛剛聽了那麼多,前麵的那些都沒能讓他有什麼感覺,反而是最後唐長老那句,讓他有了一點情緒。
他微微闔眸,想象著當初妖魔少年的老祖宗們,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作出那個改變曆史的決定。
而那又是怎樣的壯舉,居然能讓如今見妖魔就殺的真人們依舊在心裡對他們飽含無限崇拜和敬意。
他在想。
如果那些人還在,在看到這個因為他們當初的舉動所造成的結局後,他們會後悔嗎?
陳墨的腦海中浮現少年那燃燒著仿佛焚儘一切的紅蓮業火的堅定眼神,臉龐逐漸模糊,背景也模糊。
當初的那些人應該也是如這個少年一般的性子吧?
總覺得他們不會後悔呢。
想來,他們應該也是堅信,即便有這麼一段人與妖魔分裂的時期,最終也會歸於一體。
畢竟,這是老祖宗們的期望啊。
作為晚輩,怎麼能不幫他們實現呢?
陳墨緩緩睜眼,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手指隨心而動,劃過琴弦,彈出一曲悠然輕快的調子。
“???你、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聽著耳邊仿若潺潺流水的悅耳曲調,少年震驚了。
雖然他先前也震驚過,但他之前的表情大多是演出來的,這次,他是真的是被震驚到了!
這場景違背了他所知道的常識。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
在聽完“魔”與妖魔的故事後,還能笑著彈琴?
在一個妖魔麵前!
聽到少年的質問,陳墨沒有停下撫琴,隻是用含笑的眸子看了他一眼:“解決魔氣非一日之功,今日不如就聽我彈奏一曲《高山流水》,放鬆一下心情,養精蓄銳吧。”
不等少年回應,陳墨已然彈奏了一段讓眾人忍不住沉醉其中的唯美仙音。
竹林間,洗滌心靈的樂聲飄蕩。
在人們的心湖上蕩起層層波紋。
在這一刻。
不論是浮躁的戚覃歌、迷茫的林簌、防備的唐長老、抵觸的少年。
他們都閉上眼,進入了陳墨為他們構造的音樂世界。
在那裡。
人與妖魔,終於可以和諧共融了。
竹林後,柳天影不知何時出現在負責盯梢的真人身旁,他望著琴聲的主人,麵上滿是陶醉,目光極近感慨,卻不敢開口說一個字,生怕驚擾了林中仙人。
旁邊一個盯梢的真人滿意地摸了摸胡子:“看來,這次大比的魁首已經被提前預定了,對了,他們這是蟬聯多少屆了?”
“加上今年,第六屆了。”另一個年輕點的忍不住跟著音樂搖頭晃腦,“首座這感染力也太強了,感覺老唐拍馬都趕不上。”
“但老唐可以拍首座馬屁,然後趕上你我!”長胡子真人暗中磨牙。
他對唐長老能如此近距離地聆聽首座的音樂感到嫉妒了。
一想到他們之後可能就沒機會聽,但唐長老還能聽很多次,他就酸得要命!
柳天影也是這麼想的,於是就給他們出主意:“這有什麼難的?你們是裁判,可以更改比賽規則啊,初選結束就是晉級賽了,你可以讓他們比賽彈琴吹簫什麼的啊~”
柳天影拚命朝他倆使眼色。
在悠揚的樂聲中,兩位真人目光沉靜地對視了一眼。
“不可能!身為裁判就得保持公正嚴明,怎麼能以權謀私?彆想慫恿我們違規!”
當場拒絕了柳天影的提議!
……
下午。
剛好回到客房的陳墨在門口看到了從大殿回來的戚長老,他聽說,好像是需要戚長老過去投票修改規則。
幾人一邊走往裡走,一邊聽戚長老複述。
陳墨聽著,忽然眨巴了一下眼神,以為自己聽錯了。
“啊?今年的晉級賽……要去逐花樓、當樂師?”
逐花樓是哪?
還要去那裡當樂師?
陳墨歪頭看向戚長老,有些不解。
以往的比賽規則也都是這麼奇奇怪怪的嗎?
本來還隻是勉強墜在他們身後的唐長老頓時眼睛一亮,幾步追了上來:“逐花樓?四大青樓之一啊!我可以報名去監督嗎?!”
陳墨眨眼。
四大青、青樓?
還有這種排名……
等下!!!
陳墨向前的腳步突然一頓。
那讓他去逐花樓當樂師,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