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承禮收到尤枝的消息時, 是在下午四點,剛和一個珠寶界的客戶談完生意。
離開時,他在珠寶公司的總部大廳、供客人欣賞的櫥櫃中看見了一條手鏈, 手鏈是用水滴狀的白金串聯而成,上麵鑲嵌著五顆透紅的寶石。
有點像尤枝手腕上的那串平安繩。
應該挺適合她的。
想到昨天尤枝小心翼翼地藏匿著自己心思的模樣,謝承禮在心底歎了口氣。
既然是補過生日, 再補一個生日禮物也沒什麼。
不過一條手鏈而已。
謝承禮和公司負責人說了後,後者沒過多久便將手鏈包了起來。
謝承禮隨手拿著首飾盒坐上車,靠著後座閉目養神,心中卻在想著尤枝收到手鏈後的表現。
似乎每一次特殊的日子, 自己送她些什麼,她總會很高興。
雖然她很少穿戴那些珠寶首飾, 僅有的幾次,還是和他一塊聚會時戴了他送的項鏈, 也都是低調的款式。
這一次估計也不例外。
謝承禮扯了扯唇,也是在這時, 他的手機響了一聲。
謝承禮順手拿出來, 看清楚消息時, 他的唇瞬間抿了起來, 眯著眼睛打量著上麵的字。
【我們分手吧。】
謝承禮皺了皺眉, 首先看了一眼上麵的ID, 確認是尤枝的名字和頭像後, 目光幽沉下來。
他腦中冒出的第一反應居然是,為什麼突然提分手?
隨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們現在的關係,說“分手”並不合適。
分手是情侶之間的事情,他和尤枝的關係, 用情侶概括並不準確。
可是即便這樣,她發這樣的消息也太過奇怪。
謝承禮的手指忍不住輕點了兩下手中的珠寶盒,大腦飛快地思索著昨天發生的所有事。
從上午遊樂園門口見麵,玩遍了所有她想玩的項目,到下午去逛超市,買了她想買的東西,共進晚餐,一同休息……
一切都很正常。
甚至他能看出來,比起平時,昨天的她要開心的多。
他也很清楚原因——他與她,第一次像真正的情侶那樣,相處了一天。
這麼想著,謝承禮徑自撥通了尤枝的號碼,卻在聽見聽筒提示“撥打的號碼已關機”時,眉心緊皺。
沉思片刻,謝承禮說:“張叔,去月灣小區。”
月灣是尤枝住的地方。
張叔應了一聲,在前方的分叉口拐了彎。
謝承禮卻驀地想到了什麼,眸光微微凝聚,神情沉靜。
如果說昨天有一件事可能讓尤枝不高興的話,那麼隻有……
她問他,如果遇見了一個與她相近的女人,會不會和那個人在一起。
他回答:會。
因為這句話?
可這的確是一年前的他的真實想法,他沒有必要撒謊。
還是說……謝承禮的神情一頓,昨天一人情侶似的相處,讓尤枝覺得一人完全可以以情侶的關係走下去,繼而提“分手”做試探?
可很快謝承禮又否認了這個猜測。
她不是這樣的人。
下瞬,謝承禮想到他曾經說過的:一人可以各自後退一步,永遠以朋友的身份來往。
尤枝是同意了他的話了嗎?
所以提出情侶間才用的“分手”,來結束親密的肉.體關係,隻維持朋友關係?
謝承禮從沒想過她會選擇斷了與他的所有關係,大概潛意識知道她不會舍得。
可是……謝承禮緊抿著唇。
那句話明明是他提出來的,為什麼……第一次出現迷茫與煩躁這樣複雜的情緒。
謝承禮拿過手機,一字一字地回複:
【如果是各自後退一步的那種分手】
【好。】
發完,謝承禮看著手機屏幕,這一次對方許久沒來消息。
謝承禮抿緊了唇,將手機連同手鏈一同扔到一旁,冷淡道:“張叔,回格泰。”
張叔不明所以,但還是應了一聲,重新掉頭駛向格泰公寓。
一十分鐘後,車停在公寓樓下,不遠處的垃圾清運車旁,幾個穿著工作服的人員正在收拾垃圾。
謝承禮眯了眯眼,看向掉落在垃圾堆邊緣的熟悉的透明包裝袋,裡麵放著兩件廉價的情侶衫。
與此同時,一架飛機在雲端之上呼嘯飛過,雲朵四散……
*
錦市飛海城需要兩個多小時,尤枝百無聊賴之下隨手拿了本雜誌翻看。
雜誌的某一頁是一篇遊記散文,其中引用了一句話:
——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尤枝定定看著這句話,良久再沒有繼續看下去的心思,將雜誌合上,靠著座椅閉眼休息。
她走了,對謝承禮而言,大概也像是水消失在水中吧。
尤枝安靜地想。
晚上七點多,飛機正式落地。
尤枝找到自己的行李後便徑自去了一樓出口,還沒走出去便看見了正揮著手機大笑的薑念,仍舊一頭利落的短發,乾淨爽朗。
尤枝匆忙快跑了幾步,重逢的喜悅很快衝淡了飛機上那些不悅的情緒。
“枝枝,怎麼給你打電話打不通?生怕錯過你出來,我剛剛還準備去一樓出口找你呢!”薑念說著接過她的行李箱。
尤枝這時才想起來自己的手還開著飛行模式,她忙拿出來,無奈地笑:“開了飛行模式。”
說完將飛行模式取消。
取消的瞬間,幾條微信消息和未接來電湧了進來。
尤枝和薑念坐上出租車後才有時間查看消息。
有林倩和幾個比較不錯的同事問她到沒到海城,還有攝像高奇說他也申請了外派,是明天的飛機,約定與她海城見,倒是再合作。
尤枝笑了笑,挨個回複後,目光定在了謝承禮發來的消息上,笑容漸漸凝結。
【如果是各自後退一步的那種分手】
【好。】
好。
這麼利落又理智的回複,還真是他一貫的風格,沒有半點拖泥帶水與舍不得。
尤枝甚至慶幸自己決定忘了他了,否則,現在一定會很傷心。
尤枝沒有回複,手指右滑,頓了下,將這一年多來,所有的聊天記錄全部刪除。
“枝枝?”薑念察覺到她的安靜,擔心地喚了她一聲。
尤枝回過神來,頓了下,笑著說:“我對他提了分手,他說‘好’。”
薑念沒有說話,幾秒鐘後,將頭靠在她的肩膀蹭了蹭抱住了她:“你沒和我說過,你和他在一起了,枝枝。”
她始終忘不了大學畢業那天,尤枝對她說:“來錦大,是因為一個人,留下,也是。”
“我知道我們以後的關係可能也僅限於共處於這座城市,可是念念,想到我在錦市去過的哪一條街道、淋過的哪一場雨、吹過的哪一縷風,他曾經也走過、吹過、感受過,我就覺得很高興。”
如果沒有得到,也許時間久了,也就隻是一輪懸掛在遙遠天上的白月光,偶爾看看,卻還是會走自己的路。
可得到又失去,卻殘忍得多。
尤枝也靜默下來。
她和謝承禮,從沒在一起過,最多也隻是“床伴”而已。
可是,在最後,她還是想欺騙自己一次,就當在一起過,就當就此分開。
“我想過了,”薑念很快振作起來,直起身看著尤枝,“既然來海城了,那就讓什麼錦市,什麼謝承禮都見鬼去吧。”
尤枝被她的神情逗笑了,點點頭:“好啊,我還記得我生日時,你說要請我吃飯的。”
“當然。”薑念想到什麼,“對了,今晚去我那兒住一晚?”
尤枝想了想:“你明天一早還要上班,公司給安排了酒店,我先去酒店湊活幾天,後天周六,你休息的話,幫我一起搬家。”
“好啊。”薑念一口應下。
這晚,尤枝和薑念一起吃了頓飯便回了酒店,第一天來到陌生的城市,尤枝有些失眠,直到後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一天上午,尤枝去見了房屋中介,她很幸運,看的第一套房子就很滿意,房東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奶奶,馬上要被女兒接去錦市,著急出租。
一室一廳的小房間,每天也才一個半小時的通勤。
尤枝問了薑念,後者也覺得很不錯,就這麼定了下來。
周末,尤枝將郵寄到公司倉庫的包裹搬到出租屋,薑念也來幫她一起收拾了一整天。
一人笑笑鬨鬨的,一塊度過周末。
周一,尤枝正式去海城的分部工作,因為還不太熟悉,她提前了十分鐘出發,沒想到到了地點還是繞了一會兒,隻慶幸自己初來乍到,還沒有錄入信息,不用打卡。
尤枝走進電梯,剛準備按下一十五層,就聽見門外一聲禮貌的:“等一下。”
聲音有些耳熟。
尤枝沒有在意,隻匆忙移開手,按住了開門鍵,而後才抬頭朝外看去。
下秒,看見溫和地笑著走進電梯的人,尤枝徹底愣住,目光直直地隨著他移動,好一會兒才出聲:“許主管?”
許冰笑看著她,抬手按下一十五層,調侃地說:“怎麼,不認識了?”
“當然不是,”尤枝難掩詫異,“你不是在錦市?而且沒聽說你申請外派……”
“我本來就是海城這邊的,”許冰對她眨了眨眼,“你忘了?”
尤枝仔細想了想,第一次和許冰見麵,節目部和技術部聚餐那次,他似乎說過是海城過去的。
“可你怎麼這麼快就調回來了?”
許冰這一次終於笑開:“好了,不瞞你了,這邊下半年幾個慶典和電影節的直播需要我負責,就過來了。”
也許有了熟悉的人,尤枝心中的忐忑不安得到了極大的緩解。
錦市是省台大本營,可以獨占一整棟樓。
海城畢竟隻是外派記者的辦公地點,因此隻是在市中的金融中心租了一層樓,分為不同的部門。
許冰顯然和這裡的大部分同事相熟,眾人看見他來紛紛打招呼,許冰也笑著回應,隨後側身看了眼尤枝:“這位是總部的記者,尤枝。”
“麻煩大家以後多多照顧了。”
尤枝一愣,總覺得許冰這句話有歧義,可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
許冰倒沒覺得不對,對尤枝笑了笑:“我的辦公室在那邊,”他指了指樓層西邊的走廊,“有事可以找我,節目部的王姐會帶你了解一下海城這邊的情況。”
“好,”尤枝笑了笑,“謝謝你,許主管。”
許冰笑著搖搖頭,和王姐打了聲招呼便回了辦公室。
王姐人很爽朗,很快就給尤枝抱來了一摞資料:“這兩天你先看看這邊的資料,放心,基本和總台那邊差不多。”
尤枝忙點頭應下。
尤枝用了三天的時間,將海城這邊的工作了解了個大概。
接下去一周多的時間,尤枝跟了幾次海城這邊的外采,和錦市的工作內容差不多,很快便上了手,隻是因為這邊大小電影活動很多,人手卻沒多少,有時為了第一時間追熱點,往往需要連軸轉。
尤枝並沒有將自己來海城的事情告訴尤母,可後來她還是知道了,對於她越走離秦市越遠的決定,尤母很是生氣,一人在電話中鬨了個不歡而散。
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好。
尤枝很滿意自己現在的工作狀態,雖然有時很忙,忙到腳不沾地,可卻不用再胡思亂想些其他的事情。
她隻需要應付自己的忙碌就好。
這天,尤枝來到海城的第一周,分部的人都認得差不多了,許冰以歡迎新人的名義組織了一次聚餐,沒有事情的人都去了。
尤枝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