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很熱情,或許因為天高皇帝遠,這裡比總部少了很多上下級之間的距離感,打打鬨鬨,笑作一團。
隻是在點餐時,許冰說了一句:“麻煩其中兩份濃湯不要洋蔥。”
很快有人調侃:“許主管今天胃口不錯啊,吃兩份?”
許冰笑看了眼那人,目光落在尤枝身上:“可不是隻有我不吃洋蔥。”
眾人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立刻調侃地怪笑幾聲。
尤枝坐在許冰的對麵,被人這樣起哄她和一個異性,有些尷尬和臉熱,隻能飛快地說一句:“謝謝許主管。”
等到菜上齊了,大家的話題也轉移到彆處,不知道誰先起的頭,說起自己為什麼進了台裡工作。
有說自己夢想就是當個記者的,有說考進來就來了的,也有人無奈表示家裡人認為進電視台體麵……
尤枝低下視線,有一下沒一下地攪弄著麵前的湯,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一人問:“尤枝呢?”
尤枝攪弄著湯的手一頓,抬頭看著周圍的人,許久才低聲應了聲:“當時台裡遞了offer,就接了。”
眾人聽過也都沒有在意,很快去問下一個人。
尤枝心中有些沉悶,和王姐打了聲招呼便率先離開了包廂,
“尤枝。”
尤枝剛走到電梯間,就聽見身後有人叫她。
她轉過身,正看見許冰抓著外套朝她走來,他長得高,幾步便走到她身邊:“想走走嗎?”
尤枝愣了愣:“那其他人……”
“沒事,這裡的人基本都挺熟的,”許冰笑了笑,率先進了電梯,看著尤枝站在外麵一動不動,故作為難地說,“你不進來,那我們樓下的人可能要等好一會兒了。”
尤枝隻好走了進去。
如今已經六月份,海城的夜晚溫度宜人。
許冰突然開口:“進電視台,是因為那個讓你留在錦市的人?”
尤枝的身子一僵。
許冰輕歎了一口氣:“那天晚上讓你那麼傷心的人,也是他吧?”
尤枝垂下視線,也許被許冰看過最狼狽的一麵,她也不在意其他了,隻自嘲一笑:“當初因為一個人留在錦市,現在又因為一個人離開錦市,是不是挺沒出息的?”
許冰沒有回答她,隻在沉思了一會兒後問:“你最開始想做什麼?”
尤枝怔了下,一時沒理解他為什麼這樣問,停頓了幾秒鐘才說:“新聞記者吧。”
當初,她其實差點成為了新聞記者的,雖然是市台,但那裡的工作內容和麵試她的主編她都很喜歡。
隻除了一點——地點在蘇城。
她最終還是放棄了,選擇了留在錦市,在電影頻道當一個實習生。
許冰也安靜下來,快要走到地鐵口時,他停下腳步:“尤枝,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更適合留在台裡?”
尤枝不解。
“我看過你當初給死星寫的那篇影評,也看過後來你為光影資訊寫的文案,還有外采時提出的問題,包括前段時間的那篇工業電影的浪漫……”
許冰邊思索邊說:“你很優秀,尤枝。”
尤枝的眼中添了詫異,錯愕地看著他:“你……都看過?”
“是啊,”許冰說著,玩笑道,“我可不經常誇人的。”
尤枝很少被人這麼直白的誇讚,臉頰熱了熱:“謝謝你,許主管。”
“所以,”許冰慢條斯理地繼續說,“你有沒有考慮過,當個外景記者?”
“我平時也會……”
“是出鏡的那種,”許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補充,“雖然幕後也不錯,但各種都嘗試一下,說不定就喜歡了呢?”
尤枝下意識地說:“我可能不適合。”
“你隻是太習慣否定自己,”許冰思索了下,“尤枝,其實你所在的頻道,不隻是有電影。”
他說著,打開手機點了點,是一個欄目整合的視頻。
尤枝看了他一眼,接過手機,節目形式五花八門。
跟著電影去旅行的記者穿著簡單的衝鋒衣,去往各個冷門電影拍攝地點采風,走訪各地的風土人情;
幕後故事裡對那些幕後團隊的采訪;
對話裡,對電影人的深度訪談;
在各大小頒獎典禮上落落大方和主播連線……
這些節目,很多她曾經看到過,其中的不少出鏡記者,她甚至在台裡有過幾麵之緣,可是,她從沒有去深入了解過,甚至無意間全部忽視了。
如今再看,才發現,原來……她曾經忽視的世界也可以是這樣多姿多彩的。
尤枝將手機還給許冰,神情有些茫然。
她從來都不敢去嘗試,隻蜷縮在自己的舒適圈裡。
時間越久,就越發的膽怯。
她對謝承禮也是一樣,如果一開始她就直截了當地說了喜歡,即便是被拒絕,現在也可以坦坦蕩蕩地繼續往前走。
而不是,在越陷越深後,發現自己早就被人看透,難堪地逃離。
“下周一是不是還要出任務?”許冰收起手機,隨口問道。
“嗯,”尤枝低應了一聲,“采訪一個特效化妝工作室。”
主要是拍攝其中的倒模化妝過程,算是揭秘幕後的一種。
許冰沉吟了下:“我記得這個節目是深夜檔播出?”
“嗯。”
許冰笑:“要不要試試?”
*
錦市。
程意關了車門,隨意的轉著鑰匙,哼著歌便上了樓。
電梯門打開,程意走到公寓門前直接輸入密碼走了進去。
“嘖,好好的彆墅不住,偏偏來這裡,”程意掃了一眼三百多平的大平層,走向臥室,“還活著……”
話沒說完,他詫異地看著床上的男人:“怎麼起來了?”
謝承禮坐在床上,戴著眼睛,臉色蒼白得像石膏,隻是眼神冷得嚇人,麵前放著一台筆記本,手搭在鍵盤上,顯然正在辦公。
看見程意他皺了皺眉,冷淡問:“你怎麼又來了?”
“你以為我想來?”程意走到床邊,眯著眼睛打量他,“要不是怕你死了,我懶得管你。”
“吃藥。”
說完抱著手臂懶洋洋地看著他。
謝承禮睨了眼手提袋,半點沒有打開的打算,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了幾下。
程意皺了皺眉:“我說,你都燒到快四十度了,沒感覺嗎?”
要不是前幾天他發現謝承禮有段時間沒和他們聚了,特地繞了段路來找他,還發現不了他生病。
程意忘不了那天自己進門時的畫麵,謝承禮就躺在落地窗前的那張休閒椅上,閉著眼睛,臉色煞白,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唇緊抿著,泛著詭異的嫣紅,整個人透著一股單薄的脆弱感。
聽見開門聲,謝承禮才動了動,睜開眼睛,卻在看清是他的時候,眼睛裡像是有什麼熄滅了,又很快恢複成平日裡幽沉深邃的狀態。
程意摸了摸他的額頭才發現燙得嚇人,原本想帶他去醫院也不去,隻好買了藥,順便問了他的助理,才知道他這段時間一直忙著工作,幾乎沒怎麼休息。
這病大概也是忙出來的。
隻是,在他的印象裡,謝承禮去秦市養病回來就很少再生病了,現在病成這樣,倒是罕見。
“錦思離開你幾天照樣能活得好好的。”程意無奈地看著謝承禮繼續忙碌的模樣,見他不理,索性上手便要將他的筆電拿過來。
謝承禮的目光微抬,落在他伸過來的手上。
程意的手僵在了半空,半晌悻悻地收了回來。
從小到大,謝承禮都是彆人家的孩子,小時候他還會不服,大了,認識到差距了,也沒什麼服不服的了。
就連他家老的都對謝承禮很是有禮,他自然輪不到他來管教。
“行吧,”程意聳聳肩,“知道你不想見我,可怎麼說你也是一病號不是?怎麼不叫尤枝妹子來照顧你?”
謝承禮放在鍵盤上的手一頓。
他和尤枝已經一十多天沒聯係了。
過去一年多的時間,尤枝從沒有和他置氣這麼久過,即便兩個人偶爾有幾天不聯係,也隻是他在忙或者她在忙,很快就會重新聯係上。
可這一次,什麼都沒有。
謝承禮由最初的迷茫和煩躁,到後來什麼情緒都沒了,隻剩下氣惱,沒來由的生氣。
前一天還好好地要他陪她補過生日,第一天就莫名其妙地發了“分手”這種奇怪的話。
他心中也賭著一口氣,就賭先沉不住氣的人是尤枝。
“算了,”見他始終不言不語,程意認輸地歎了口氣,看了眼外麵暗下來的天色,“我就受個累照顧你吧,難受的話喊我。”
說完,他轉身走出臥室,原本想著隨便找個客臥休息一下,看了看時間,索性窩在沙發上打起遊戲。
謝承禮聽著外麵的動靜,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怎麼也看不進去了。
他不是經常追憶過往的人,可是此刻卻莫名想起上次發燒時,尤枝特地來照顧了他幾天。
她嘴上說著“我這幾天剛好閒下來”,可眼中的擔心都要溢出來了,熬粥,量體溫,貼退燒貼。
在看見他強撐著病體工作時,她心中明明惴惴不安,卻還是板著臉將他的電腦合上,拿到一旁。
然後強硬地拉著他進臥室,認真地盯著他好好休息。
可是,那天的後果,卻是她被他壓在了床上,予取予求。
謝承禮猛地回過神來,“啪”的一聲將電腦合上,半晌拿過床頭櫃上的藥,一股腦地塞進嘴中,喝了口水順了下去。
大約十幾分鐘,藥效開始上來,謝承禮半夢半醒著,意識逐漸遊移。
程意不知道第幾次輸了遊戲,低咒一聲索性退了,隨後才發現已經十一點多了。
空蕩蕩的客廳一片死寂,一片冷色調的裝修,看著還真有些滲人,程意隨手打開電視,不管哪個頻道,能出聲就行。
他起身走到衣帽間準備找套新浴袍,翻了半天終於在最下麵的格子中找到了,剛拿出來便發現一旁放著兩件看起來就廉價的T恤。
程意也沒在意,拿著浴袍便要去洗澡,餘光瞥見電視上的人,瞬間驚訝地睜大眼睛。
“承禮,承禮,”程意敲了敲臥室門,徑自推開,打開臥室的電視,“承禮,你快看。”
謝承禮幾乎瞬間睜開雙眼,臉色依舊蒼白著,不耐地看向他:“什麼……”聲音在看見電視上的畫麵時一頓。
電視播放的是一檔揭秘電影幕後故事的微型紀錄片,視頻裡,尤枝笑盈盈地跟在工作室負責人身邊,認真地聽著負責人講述特效化妝的事情,時不時提問些問題,聆聽著對方回答。
她出鏡的鏡頭不多,但每一幀都很得體。
謝承禮的目光掃過她的笑臉,落在她交疊在身前的雙手上,指骨緊繃著,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是她十分緊張的象征。
“我說這段時間怎麼沒看見尤枝妹子,”程意喋喋不休,“原來人去海城出差了,這下好了,還得我照顧你……”
“海城?”謝承禮反問。
程意點了點電視:“剛剛那個工作室就在海城城東區啊。”
所以,她是去出差了?
謝承禮心中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像是有什麼在自己的指尖脫離,他卻抓不住看不清。
紀錄片很快便播完了,謝承禮剛要收回視線,下瞬察覺到什麼,眯了眯眼。
“剛剛的字幕,你看清了嗎?”謝承禮突然發問。
“什麼字幕?”程意反應過來,“你說結束的字幕啊,走得那麼快,恨不得都重影了,我去哪兒看清?”
謝承禮沒有說話,沉吟片刻,低頭在手機上搜索了什麼,看了一會兒。
技術指導:許冰。
倒是記住了這個名字,尤枝的那個主管、學長和老鄉。
腦子裡莫名鑽出他曾對尤枝說過的話:以後有了很喜歡的人,可以告訴我。
“怎麼了?”程意不解。
謝承禮回過神來,想到上次團建時尤枝麵對許冰時的尷尬神情,嗤笑一聲將手機扔到一旁:“沒事。”
不過就是一個樣樣不如他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