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枝沒有注意,隻專心檢查著電腦上的其他資料,直到確定電腦與原來一樣,心情徹底輕鬆下來,心底對謝承禮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感激:“謝謝你,不然我今晚可能要熬大夜了。”
謝承禮搖搖頭,笑看著她,又看了眼時間:“時間不早了,你今天累壞了吧,也早點休息。”
尤枝笑著點頭:“好……”隨後察覺到他藏手指的動作,垂下視線,而後注意到他的左手虎口處,有一道細長的劃痕,此時還在滲血,甚至一滴血珠沿著指縫在緩緩滑落。
她不覺蹙眉:“你的手怎麼了?”
謝承禮微頓,不經意地將手往身後避了下:“沒什麼,可能剛剛操作時,不小心被螺絲刀劃了一下。”
尤枝看著他的動作,安靜了幾秒鐘。
謝承禮突然想到什麼,有些著急地解釋:“這次不是故意的。”
“嗯,”尤枝低低應了一聲,猶豫片刻,“你怎麼過來的?”
謝承禮:“司機今天休息,打車過來的。”
尤枝看了眼外麵,又看向謝承禮的手,現在已經十一點多了,他連夜來為自己修電腦,如今手上還帶了傷,加上這一片不算繁華,晚上很難打車:“你要不要在這裡先湊合一晚?”她遲疑著建議。
謝承禮的眸光驟然亮起,卻很快垂下眼簾,將亮光遮蓋,委婉地問:“會不會不方便?”
尤枝搖搖頭:“如果你不介意沙發的話。”
謝承禮幾乎立刻應:“不介意。”
尤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見他神情如常,點了點頭,抱出空調被放在沙發上,隨後又想到什麼,拿出醫藥箱放在茶幾上,打開:“你的手還是處理一下吧。”
“好。”謝承禮笑著頷首。
尤枝抿了抿唇,確認再沒有什麼交代的,轉身回了臥室。
謝承禮坐在沙發上,空調被仿佛還殘留著她習慣的洗衣液的清香。
許久,謝承禮低頭看向手背的傷口,手指一點點地摩挲過去,指尖上沾了幾滴還沒有完全乾涸的血。
尖銳的細密疼痛傳來,謝承禮卻忍不住彎唇低笑出聲。
如果撒謊的人死後真的要吞一萬根針,那就等他死後再說吧。
活著的他,需要她的愛。
*
尤枝前一天因為電腦的事很晚才睡,第一天一早難得起得晚了些。
伸了個懶腰,尤枝光著腳走出臥室,心中想著一會兒隻能簡單吃兩片麵包充當早餐了。
下秒,廚房傳來清晰的動靜。
尤枝腳步一頓,後知後覺地想起什麼,看向沙發。
薄被已經整理整齊,放在一角。
“早。”廚房裡,謝承禮的嗓音低啞,聽起來心情很好。
尤枝轉身看去,謝承禮穿著白色襯衣站在廚房,身後是晨光熹微,眼前是朦朧的霧氣,袖口微微挽起,正笑看著她:“我看家裡還剩幾個土豆,就熬了粥,做了土豆餅。”
尤枝心臟微滯,下秒猛地察覺到自己隻穿著睡裙、還光著腳,慌忙“嗯”了一聲,轉身便朝臥室走。
謝承禮望著她匆忙的背影,唇角彎起。
他剛剛有意將這裡說成了“家”,而她或許是沒有注意,沒有反駁。
尤枝再出來,謝承禮已經將早餐放在了餐桌上,神情如常。
明明一人以前最親密的事情都發生過許多遍,可尤枝卻還是覺得格外不自在,抿了抿唇沒有先開口。
“過幾天我可能要去一趟巴黎,和維拉的總執行官商討深度合作的事。”謝承禮將碗筷放在她麵前,習慣地說起自己的行程,“大概要四五天才能回來。”
尤枝低應了一聲,下意識回了一句:“下周台慶,我也要去錦市總部那邊參加慶典活動,可能要待上兩三天。”
說完便察覺到一陣沉默。
尤枝困惑地抬頭,謝承禮正唇角微勾地看著她。
尤枝不解地問:“怎麼?”
謝承禮搖搖頭,心情明顯更好了。
這是自從一人交往以來,她第一次主動對他提到自己的行程。
就像……她還愛他的時候一樣。
*
謝承禮是在五天後到的巴黎。
和維拉的總執行官談得很是愉快,隻是還有一些技術上的細節需要彼此溝通,卻也不急於這一天。
當天晚上,對方特意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歡迎晚宴,謝承禮欣然前往。
晚宴上,資本名流齊聚,謝承禮仍是最矚目的那個,舉手投足仿佛都自帶著貴雅的光環,流利的法語與前來敬酒的賓客寒暄著,眉眼從容卻疏冷。
隻有閒暇看手機的時候,謝承禮周身的冷漠像是頃刻消散,眼底漾著淡淡的柔光。
省台台慶在明天,尤枝今天的飛機,預計要在錦市待四五天。
上飛機前,謝承禮說她到時告訴他一聲,下飛機後,她真的給他發了消息,說她已經到錦市了。
謝承禮很快回複:【等我回去,直接去錦市接你。】
尤枝大概還沒看見,並沒有回複。
謝承禮將手機收起,剛從侍者手中拿過一杯香檳,身後有人喚他:“謝先生?”
謝承禮轉身看去,是維拉的中華區負責人吳長青和他的女伴。
一人曾經在錦市見過麵,這起合作案最初是一人簽署的,這次來維拉總部談判的人裡也有他。
吳長青和身邊的女伴說了些什麼,女伴柔婉地笑了下,點點頭吻了下他的臉頰走開了。
“吳先生。”謝承禮禮貌頷首。
“讓謝先生見笑了,剛剛那位是我的發妻,”吳長青不好意思地走上前,已近四十的人露出近乎害羞的表情,“她一直想來巴黎,我又一直很忙,趁著這次公乾,帶她出來逛逛。”
謝承禮點點頭,又寒暄了幾句,卻突然想到了什麼。
他沒記錯的話,當初一人在錦思總部洽談合作的時候,吳長青接到過他妻子的一通電話,當時他的臉色不怎麼好,甚至還說:夫妻久了,什麼都淡了,牽手都像是左右牽右手。
像極了尤枝如今對他的態度。
淡淡的,仿佛他的一切對她都不再有吸引力。
然而他對她卻不是,他仍貪戀著她的一切。
謝承禮看向吳長青,果然比起之前他眼中的疲倦,這次他顯然紅光滿麵了不少。
“……謝先生?”吳長青疑惑地看著謝承禮。
謝承禮回過神來,喝了口香檳,平靜地微笑:“吳先生和夫人真恩愛,讓人羨慕。”
提到另一半,吳長青顯然來了興致:“夫妻關係畢竟也需要經營的。”
謝承禮沉吟片刻,眉梢微抬:“嗯?”
吳長青沒想到謝承禮會對夫妻關係感興趣,一時有些詫異,隨後又想起自己聽說過的傳聞,說錦思的那位謝先生險些將張誠打廢,是因為一個女人。
如今見他一向漠然的眉眼罕見地露出感興趣的神情,心中突然覺得那個傳聞也許是真的。
“謝先生,”吳長青揣摩著他的心思,謹慎措辭,“有些時候,另一半可能也需要一些誘惑和衝動。”
謝承禮身軀微滯,停頓了幾秒鐘,對吳長青點了點頭,起身朝宴廳外走去。
古雅而動人的巴黎夜景像一幅畫卷在眼前鋪展開來,謝承禮看了許久,拿出手機拍了下來,發送給尤枝的瞬間,剛剛吳長青的話又鑽了出來。
其實,他和尤枝也有過衝動的時候,也發生過許許多多“衝動”的畫麵。
他們在格泰、在她錦市的出租屋中,曾經一起度過許許多多個夜晚,無比親密。
微微泛涼的夜色裡,謝承禮的喉結滾動了下,胸口仿佛有熱意湧動。
許久,他將這股情緒壓製下去,自嘲地嗤笑一聲。
怎麼像個毛頭小子。
將照片習慣地發給尤枝,又等了一會兒,對方始終沒有回複,大概在去酒店的路上。
謝承禮關閉對話框,陡然發現朋友圈多了個紅點,他鬼使神差地點了進去。
而後,謝承禮臉上的笑逐漸消失,渾身的輕鬆也陡然凜起,麵無表情地看著最上麵的照片,眼神暗沉,薄唇不安地緊抿著。
許久,他退出微信,找到程意的號碼,給他去了一通電話,後者很快接通。
謝承禮開門見山地說:“程意,你看下你的朋友圈。”
“什麼?”程意錯愕,八百年不主動來電的人,突然來電,還是要他看自己的朋友圈?
謝承禮繼續說:“看看有沒有裴然的最新消息。”
聽見裴然,程意逐漸平靜下來,顯然習慣了他對於情敵的如臨大敵,退出後點開朋友圈,仔細地察看一番後:“沒有。”
“嗯。”謝承禮應了一聲,掛斷電話後,重新點進裴然十分鐘前發的那張照片。
所以,是特意給他看的。
——省台25周年台慶的邀請函。
還有那句刺眼的文案:【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