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剛好是周六。
尤枝醒來時,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臥室的床上,天已經大亮。
腰上一隻大手正緊密地摟著她,有人伏靠在她的後頸, 呼吸聲若隱若現。
尤枝動了動,身後立刻傳來一聲沙啞的:“醒了?”
尤枝身子一僵, 昨晚的記憶湧現出來, 整個人仍有些怔忡。
這場歡愛和曾經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樣,完全出乎她的意料,這讓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麵對謝承禮。
過了許久,尤枝才低聲應了個“嗯”字。
說出口時,才發現自己的語氣除了沙啞外, 還有些冷漠。
謝承禮似乎也察覺到了, 擁著她的手頓了頓,很快恢複如常,在她的發間落下一吻:“我做了早飯, 不過現在應該算早午飯了。”
尤枝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嗯,我先起床。”
話落, 她擁著被子坐起身, 也離開了謝承禮的懷中。
謝承禮看了眼自己空蕩蕩的臂彎, 又看向始終沒看自己一眼的尤枝, 薄唇微抿, 眼中的光芒黯淡,低落的情緒幾乎要溢出來。
尤枝並沒有察覺到他的變化,很快拿著自己的衣服去了洗手間, 直到將門關上,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她想到昨晚自己沉淪在他給她造的“夢境”裡,那種失控的感覺越發洶湧。
往臉上潑了一捧涼水, 尤枝抬頭看向鏡子,隨後猛地僵住。
頸間、鎖骨、甚至後肩、身上的紅痕,曖昧地遍布在肌膚上。
彰顯著昨晚的事情究竟有多“激烈”。
尤枝穿上睡衣,又忍不住攏緊領口,欲蓋彌彰地遮住那些痕跡,直到洗手間的門被人敲響:“尤枝,吃飯了。”
尤枝回過神來,打開房門正看見謝承禮站在門外,穿著白襯衫西裝褲,比起昨晚多了幾分休閒。
尤枝抿了抿唇,抓著領口看了他一眼,飛快朝餐桌走去。
謝承禮微怔,下意識地跟在她身後,卻在看見她側頸隱隱露出的紅痕、以及嫣紅的耳朵時,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
“對不起。”他坐到她的對麵,誠懇地說。
尤枝仍沒有看他,隻低著頭吃著早餐,低聲問:“什麼?”
謝承禮:“我昨晚不該……”他的目光掃了眼她的頸間,“這麼‘魯莽’。”
“抱歉,我隻是,沒法很好的克製。”
碰到她,他覺得自己就像隨時處在失控的邊緣,而那條牽製的繩索,就在她的手裡。
她一旦冷淡,他便會惶恐不安。
而她的回應,像是點燃他的春/藥。
尤枝正在喝粥的手一頓,終於抬頭看向他:“昨晚你說,你那樣是為了……”
“給她看”幾個字,尤枝怎麼也說不出來,畢竟這種事發生在謝承禮身上,太匪夷所思了。
“給你看,”謝承禮坦然地點頭承認,“尤枝,我在引誘你。”
尤枝沒想到他會直截了當地說出這樣的話,拿著湯匙的手一鬆,湯匙掉回粥碗中。
謝承禮看了眼她麵前的粥,他自己也沒想到,有一天他要靠著自己相貌去“誘惑”一個人。
“尤枝,現在呢?”他認真地看著她,遲疑許久才不安地問,“我於你,是不是又有了生理上的吸引力?”
尤枝睫毛微顫,想到昨晚的畫麵,低著頭不肯言語,隻是臉頰卻飛上了可疑的紅。
謝承禮從來聰明,察覺到她的反應,忍不住彎了彎唇,隨後想到什麼,像是普通情侶說著家常一樣問道:“下午有事嗎?”
尤枝已經平靜下來,點點頭:“要把影片看完。”
謝承禮唇角的笑一僵,想起那部影片的內容,心裡仍忍不住泛酸,可又怕她覺得自己耽誤了她的工作,最終沒有多說什麼,隻道:“那我陪你一起看。”
尤枝想到昨晚他的反應,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而下午播放影片時,他果然就像他說的,坐在沙發旁,陪著她一起看。
隻是……
當男主角半裸著上身從浴室走出,鏡頭特寫他腹肌上滑落的水珠時,謝承禮驀地來了一句:“你看他不如看我。”
當男主角明明心中已經腐爛,偏偏仍西裝革履地行走在繁華的街頭時,謝承禮麵無表情地點出了他的西裝禮儀出現了明顯的紕漏。
當男主角在臨近結局沉入海中,冷色調的鏡頭語音,白色襯衫貼在他的分明的身材上時,謝承禮輕嗤了一聲……
字幕出來,影片終於結束。
尤枝終於轉頭看向謝承禮:“這隻是電影表達……”
後者嚴肅地回望著她:“用一些多餘的鏡頭來鋪墊他真正表達的觀念,不覺得贅餘嗎?”
尤枝一滯,的確,這部影片唯一被人詬病的,就是一些慢鏡頭的非必要運用。
隻是……
尤枝不解地看向謝承禮:“你怎麼知道?”
她記得他對電影這些不怎麼感興趣。
謝承禮神情微滯,總不能說他花了不少的時間去看一些關於電影的書籍,隻是想再多了解她的世界。
“直覺。”他說。
尤枝想到他一向過目不忘的腦子,這次倒是沒多說什麼。
“我之前看到冰箱裡幾乎要空了,我們去一趟超市吧?”謝承禮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
尤枝不疑有他,她的確已經幾天沒有填充冰箱了:“好啊。”
謝承禮彎了彎唇。
二人是在下午五點去的超市,附近的一個中型大眾商超。
也許這段時間和謝承禮會去高檔餐廳吃大餐,也會去路邊小店吃小吃,尤枝一時沒覺得謝承禮和自己來這樣的普通超市有什麼奇怪的。
直到察覺到周圍來來往往的人紛紛看向謝承禮,尤枝才注意到,他依舊清貴的像是油畫裡的貴族公子,依舊與周圍的煙火氣格格不入,可他坦然的神情,讓她第一次沒有產生“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的割裂感。
周六傍晚,超市的人很多。
尤枝隻覺自己的手背被人輕輕碰了下,起初她並沒有在意,仍神情自若地走走停停,直到手被人故作隨意地牽住,她才反應過來,看向謝承禮。
他沒有看她,隻是唇不安地抿起,握著她的手有些緊繃,手背上指骨突兀,卻始終沒有鬆手。
尤枝的指尖僵硬了幾秒鐘,最終沒有掙開。
謝承禮察覺到她的默許,唇角不覺多了笑意,微微錯手,牽手的動作變成了十指緊扣。
他就這樣一手推著購物車,一手牽著她,在超市裡閒逛著,就連以往最反感的被人注目,此刻都仿佛變得順眼起來。
現在的他們,就像一對普通的小情侶。
直到走到生活用品區,謝承禮看向不遠處整齊擺放著男士拖鞋的櫃台,腳步不覺頓住,隨後想到什麼,說道:“買一雙拖鞋吧,我記得家裡隻有兩雙女士拖鞋。”
尤枝一愣,莫名想到昨晚謝承禮赤腳抱著她去洗澡的畫麵,的確挺不方便的。
她點了點頭。
謝承禮笑開,目光從一排拖鞋上一掃而過,最終選了一雙最不起眼的放入購物車中。
“再買個牙刷杯和牙刷?”謝承禮邊走邊轉頭輕聲詢問尤枝的意見。
今早他用的,是尤枝之前為方便出差買的一次性洗漱用具。
尤枝總覺得哪裡奇怪,可想到的確不方便,便默認下來。
謝承禮彎起唇角,肉眼可見的歡喜,不多時竟然已經挑了一堆生活用品。
直到前往果蔬區,尤枝才猛地想起,那是她的出租屋,他買這麼多成雙成對的生活用品做什麼?
尤枝正要轉頭和他理論,身後突然傳來一人遲疑的聲音:“尤枝?”
尤枝應聲看去,看清是王姐的瞬間身子一僵,整個人大腦一片空白,隨後猛地想起自己和謝承禮十指緊扣的手,心臟急速跳動了幾下,下意識地掙開了他。
謝承禮感受著尤枝飛快避開自己的動作,唇角的笑僵滯,好像頃刻間被人戳破了美好的泡沫。
他轉頭定定地看向她。
尤枝心虛地不敢看謝承禮的眼睛,隻勉強笑了下:“王姐。”而後才察覺到,王姐身邊站著一位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應該是王姐的丈夫。
“剛剛看著像你,沒想到真是,”王姐笑了笑,看向謝承禮時神情有些拘謹,“謝先生?”
謝承禮這才收回望著尤枝的目光,淡淡地點了下頭。
王姐是貼心的,並沒有多問,對二人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
可尤枝還是察覺到二人之間的氣氛有些不一樣了。
回去的路上,謝承禮幾乎沒怎麼說話,隻是在尤枝想要提購物袋時,啞聲說了句“我來”。
走進出租屋,尤枝回臥室換衣服,出來時,謝承禮正在廚房安靜地忙碌著。
他的身影修長而清斂,即便在狹窄的廚房裡,都顯得格外優雅。
尤枝不由有些出神,直到飲水機“咕咚”一聲水泡翻湧上來的聲響,尤枝猛地回過神來。
而後她才注意到,玄關的鞋櫃上,新買的備用拖鞋已經擺放在下層,拖鞋上的花樣,和自己那雙很像很像。
隻是一個藍色,一個淺粉。
而其餘的生活用品,也都“巧合”地和她的湊成了一雙。
尤枝站在廚房門口,看著正在處理食材的男人,他正在洗著透紅的番茄,乾淨修長的手指,在剔透的水柱下顯得格外漂亮,而他的手腕上,嫣紅的平安繩格外顯眼。
就連他買的果蔬,都是她愛吃的那些……
尤枝頓了下,靜靜地走上前,拿起水芹站在他身側,悄然無聲的擇著。
謝承禮察覺到她的靠近,動作微頓,很快恢複如常。
“謝承禮。”尤枝低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謝承禮喉結微動,卻沒有應聲。
尤枝還要說什麼,餘光瞥見他正在洗著番茄的手外側,有一道一指節長的傷痕,不知道在那裡剮蹭到的,仍隨著水流偶爾滲出幾點血絲。
尤枝頓了下,看著他滿不在乎的神情,心中無奈,就要去客廳拿創可貼。
沒想到還沒等她轉過身去,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了。
謝承禮沒有看她,手上仍帶著水珠,微涼的指尖用力地拉住她,語氣帶著破罐破摔的自棄:“尤枝,你不能多哄我一句嗎?”
隻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就要離開。
甚至他覺得,哪怕她再多叫一遍,他都會忍不住回應她,然後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尤枝錯愕地看著他,良久看了眼他手上的傷口說:“我想去給你拿創可貼……”
謝承禮順著她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手,隨即反應過來,她不是不理會他,而是關心他。
謝承禮頓了下,沒有理會手上的傷痕,上前抱住了她:“我不該亂發脾氣。”他服軟道。
尤枝一怔,好一會兒輕聲開口:“在超市……我還沒做好準備。”
“嗯,”謝承禮低應,“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