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很艱澀,仿佛問的不隻是她還會不會回來這裡。
尤枝沉默了下,看了眼自己的行李:“……嗯。”
片刻後,一陣開門關門聲響起,屬於尤枝的馨香消失不見,明明是在悶熱的七月,可這個不大的房間好像頃刻間變得嚴寒起來。
謝承禮坐在餐桌前,看著麵前的早餐。
她說她還會回來。
那麼他等她。
可是,謝承禮從早上一直等到夜幕降臨,等到麵前的早餐早就涼透了,緊閉的房門卻再沒有打開過。
直到時針指向八,窗外除了其他居民樓的燈火,一片漆黑。
屋內更是昏暗一片。
謝承禮就坐在這一片漆黑與死寂裡,許久撥通了尤枝的電話。
他想,他該問問她,就像許許多多等著妻子回家的丈夫一樣,問問她在哪兒,需不需要他去接她。
鈴聲響了很久才接通,尤枝那邊有音樂聲、笑鬨聲和碰杯的聲音,與他這邊冷寂的氛圍截然相反,顯然他們的同學聚會還沒結束。
尤枝的聲音在一片嘈雜裡顯得格外悅耳且安靜:“怎麼了?”她問。
謝承禮唇微動:“想問問你,什麼時候回來。”他輕聲說。
尤枝默了默:“聚會的地點離我爸媽這邊挺近的,我今晚去他們那邊住。”
謝承禮勉強扯了扯唇角:“喝酒了嗎?需不需要我去接……”
“不用了,”尤枝輕聲打斷了他,頓了幾秒,也許察覺到自己的冷淡,補充道,“你也早點休息。”
說完,她沒有多等,將通話掛斷了。
謝承禮仍緊攥著手機,目光怔忡,直到聽筒傳來一聲熟悉的男聲:“尤枝男朋友我昨天見了,超級帥,比明星還帥!”
謝承禮眸光微動,此時才發覺,也許是尤枝點錯了,通話仍在繼續著。
“真這麼帥嗎?”有人詫異,“尤枝,你怎麼不帶你男朋友來?”
“對啊尤枝,下次一定要帶來……”
一片笑鬨裡,一人突然開玩笑地說:“那什麼時候傳出好事啊?尤枝,到時候一定和大家說啊!”
尤枝的聲音在眾人的調侃後響起,她說:“我們之間還沒穩定,看情況吧。”
她的語氣很淺淡,像是在說著彆人的故事。
其餘人已經轉移了話題,又鬨成一團。
謝承禮將通話掛斷,心臟顫栗著,皺巴巴的疼。
他以為他們已經很親近了,他以為用不了多久,她便會接受他,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現在所有人麵前。
可是現在……好像一切再次回到了原點。
謝承禮死死抿著唇,手緊攥著,良久拿過手機,撥了一個號碼,接通的瞬間冰冷地問:“許冰在哪兒?”
對方似乎被驚到,好一會兒才說:“昨天是許冰父親的忌日,他去了趟秦市,不過今天已經回到雲城了。”
昨天,秦市。
謝承禮神情死寂地聽著,神情沒有絲毫意外。
在他猜測尤枝對他冷淡的眾多猜想裡,包括這一個最大的“威脅”。
可是,他依舊止不住的惶然。
尤枝知道了他曾經為了拆散她和許冰,有多麼不擇手段。
也知道了他的所有不堪。
這一天還是來到了。
謝承禮緊攥著拳,連呼吸似乎都變得格外冷,冷得他眼睛發酸,卻又乾澀一片,直到雙眼變得通紅。
他恍惚中覺得,尤枝在漸行漸遠。
他不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不知多久,謝承禮麵無表情地站起身,眼底漆黑混亂,藏著要將一切毀滅的瘋狂。
他無法想象沒有尤枝的未來。
將這件事告訴尤枝的許冰,還有做出這些事情的他自己。
都不可饒恕。
謝承禮拿著手機朝門外走,坐上車的瞬間,手機響了起來。
謝承禮的眸動了下,心底升起微弱的希冀,卻在看見屏幕上的“蘇頌”時,徹底陷於一片黑暗。
他按下接聽,沒有說話,蘇頌的聲音比起平時帶著些嚴肅:“在哪兒?”
謝承禮安靜了幾秒鐘才沙啞地問:“有事?”
“你在秦市,”蘇頌直白地說,“我有話要當麵問你。”
“電話裡也一樣。”
“……”蘇頌沉默了幾秒鐘,“我又找到一些尤枝以往的草稿和書本。”
謝承禮緊握著方向盤的手一顫,半晌掛斷電話,猛地打了下方向盤,輪胎與地麵摩擦的尖銳聲響後,跑車已經轉變了方向。
到蘇頌家時,是二十分鐘後。
門半開著,謝承禮直接走了進去,蘇頌坐在沙發上看著他:“如果不是我問了程意,你還要瞞我多久?”
謝承禮的目光掃了眼空蕩蕩的茶幾:“你沒有找到尤枝的東西。”
“不這麼說你會來嗎?”蘇頌盯著他,“你和尤枝在一起了?”
“是。”
“拆散了她和她男朋友?”
謝承禮沉默下來。
蘇頌皺了皺眉,站起身在原地徘徊了幾步,少見的連名帶姓地喚他:“謝承禮,你現在做的,和你父親做的有什麼區彆!”
“你知不知道,你母親……”
“也許他才是對的呢!”
謝承禮驀地開口打斷了蘇頌接下去的話。
他隻是想和尤枝永遠在一起而已,他明明已經離幸福這麼近了,她也在接受他了,幾天後,她就要帶著他去見她的同事們。
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在他伸手就能碰觸到幸福的時候,讓她知道了那些“真相”,讓他得而複失。
蘇頌似乎也被他驚到,不可思議地看著他,聲音逐漸冷靜下來:“你知道你母親最後為什麼要做出那樣的選擇嗎?”
謝承禮看著她,沒有說話。
蘇頌說:“因為,她愛上了你父親。”
謝承禮愣住,直直地盯著蘇頌。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轉身走了出去,身後蘇頌喚他“承禮”的聲音被緊閉的房門關在門內。
他重新回到車裡,直到手握上方向盤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
對那對夫妻的親情,早在那場刻意的車禍之後最痛苦的幾年裡,消耗光了。
他怕的是,他如此渴望著尤枝的愛,有一天如果她真的如他所願愛上了他,會不會也像他的母親一樣,因為所謂的愛選擇傷害她自己。
他希望她好好的。
夜色深了,遠處的海風刮了過來。
謝承禮逐漸冷靜,發動車子,茫然地行駛在秦市寂寥的夜裡。
過了許久,他將車停在城區的一處小區前,看著裡麵一棟棟樓,打開車門走了進去,停在中間的一棟樓前,看向五樓。
窗戶漆黑一片,尤枝大概已經休息了。
就像是橫衝直撞的野獸找到了屬於他的鎖鏈,謝承禮原本幽暗的雙眸逐漸清明,眼底漾起絲絲縷縷的溫柔。
他無所謂自己變成謝寅一樣的爛人,可是,他不要尤枝變成第二個他的母親。
她應該是自由且快樂的。
*
今晚尤枝回了父母這邊,這也是她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一個人睡,沒有那股若有似無的冽香,也沒人總緊攬著自己,本以為自己會輕鬆些,卻莫名失眠了。
睜著眼睛始終無法沉睡,尤枝乾脆坐起身出神地看向窗外。
小城市沒有那麼多的夜生活,萬籟俱寂。
尤枝不由在想,自己和謝承禮這種不知道算不算“冷戰”的狀態,到底是因為什麼。
因為他拆散了她和許冰?
好像不隻是這樣。
更多的是,對他操縱自己的感情、人生的一種惱怒。
她希望能夠自由地選擇自己的感情,不論這個感情對象是誰。
尤枝煩躁地歎了口氣,正要躺下,床頭櫃上的手機亮了起來。
尤枝拿過手機,看見上麵的名字時手指微頓,許久按下接聽,沒有開口。
謝承禮也沉默著,過了好久他才輕聲說:“尤枝。”
尤枝抿了抿唇:“……嗯。”
“我……”
“什麼?”
謝承禮的聲音聽起來格外艱澀:“我……”餘下的話停滯在喉嚨裡,粗澀得發不出音。
尤枝再沒有作聲。
直到最後,他低低地說:“……我愛你。”
尤枝抓著手機的手一緊,下秒突然想到什麼,起身走到窗前。
隔著五樓的距離,她看見謝承禮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路燈下,唇角仿佛帶著笑。
“謝承禮……”她喚他的名字。
“嗯。”謝承禮乖乖地應著,而後似乎有所察覺,抬頭朝五樓看來。
那一瞬間,尤枝莫名想起大學時,穿著白襯衫的男生捧著鮮花,站在宿舍樓下翹首以盼地等著心愛的女孩下樓的畫麵。
她像是看見了當年的少年,卻不再遙不可及,他就在樓下仰頭看著她,唇角含笑。
“尤枝,給我一天時間好嗎?”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