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高明來東京的主要事情是陪優樹, 等優樹睡著了,他便沒什麼要緊事了。洗漱是三川玲奈安排的, 晚上睡覺的地方也是。
“今晚就睡這裡吧, 被子什麼的昨天我都有曬過,應該沒什麼問題。”三川玲奈將套上枕套的枕頭放上床。“優樹睡在隔壁,你要是想去看看他的話, 隨時可以。”
“你呢?”她沒有帶他參觀房子,但是根據之前的印象,三川玲奈應該是住在斜對麵的, 她原本的臥室裡。
三川玲奈轉頭看向他, “在斜對麵, 不過,這是我家, 我住哪邊好像和你沒什麼關係吧。”
“不,我不是…”諸伏高明上前兩步。
三川玲奈伸手止住,“我知道, 早點休息吧, 如果沒什麼事,我先出去了。”說完,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隨著門啪嗒一聲關上,諸伏高明在床邊坐下,手掌摸著已經鋪好的床鋪。一個星期, 隻是一個星期, 在他下班後迎接他的家人沒有了, 空蕩蕩的屋子,他一個人咀嚼著沒什麼味道的飯菜過了一個星期。人啊,就是不能在熱鬨的氛圍裡呆太久, 呆久了,便受不了一個人的寂寞。
今天的晚飯是他這一個星期以來,吃得最美味的一頓。諸伏高明看得出來,三川玲奈並不想多理睬他,甚至有意地保持距離。但因為有優樹在,所以他們免不得多說說話。現在,優樹睡了,三川玲奈立馬從他身邊離開,一點點停留都沒有的。
諸伏高明在床邊坐了很久很久,最後還是起身推開房門,走了出來。他睡不早,三川玲奈告訴他,要是想喝水的話,需要自己去廚房間倒。睡不著了,或許喝杯溫水會好一些。
……
十點鐘的客廳,三川玲奈隻開了一盞台燈,裹著毯子,抱著筆記本電腦蜷縮在沙發上。
離婚的時候,在財產方麵,她和諸伏高明都沒有爭論,諸伏高明很貼心地將所有的存款都劃分到了她名下,並且按照規定每個月都會打生活費過來。從前她圍著家庭轉就算了,現在離婚了,她一個人了,三川玲奈並不想再窩在家裡不乾事。再說了,有一個固定工作,就等於有了一份固定收入,坐吃山空,不是她的作風。多出來的金額,也可以讓優樹有一個更好的生活。所以,她現在需要一份工作…
諸伏高明走下樓梯的時候,正好她因為長時間盯著屏幕,有些眼睛疲憊,後仰靠在沙發上休息。
逐漸靠近的腳步聲,讓她猛地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諸伏高明,原本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有事嗎?”
諸伏高明搖頭,“下來喝水。”
“水在廚房,請自便。”三川玲奈指了指廚房間,然後雙手撐著沙發,整個人坐起來一些,繼續打字。
“怎麼還不休息?”諸伏高明沒有離開,而是在她腳前方的沙發上坐下。伸出的手捏住了蓋在她身上的毯子,“很薄,會冷。”
三川玲奈皺眉,抬腳將毯子勾回來。“不冷,剛剛好。若是想喝水快去,若是不想喝了,就上去休息。”頓了頓,再將自己的腳往上縮了縮,“我們這樣不好。”哪有前夫呆在前妻家裡,半夜兩人都不睡覺,坐在沙發上你看我我看你的?而且前夫的手還摸著蓋在前妻腳上的毯子,關心她冷不冷?
“我們這樣沒什麼不好的。”諸伏高明看著茶幾上的各類招聘資料,有些皺眉,視線掃過,在捕捉各類消息。“玲奈,你在找工作嗎?”
“是。”打字的手沒有停下,在諸伏高明開口前,她將現在的情況全盤托出,“最後選擇了和我之前接翻譯任務的雜誌社簽合同。考慮到我的狀況,雜誌社給我的上班時間很靈活。”因為有優樹在,三川玲奈不可能將中心全部放在工作上。好在那家雜誌社多年前就和三川玲奈有聯係,主編輯又因為之前的翻譯工作常常和她聯係,所以在知道三川玲奈的情況後,雜誌社同意,隻要她在規定的期限內完成工作,便可以自行安排工作時間。畢竟三川玲奈的工作能力確實不錯,像他們這樣的小雜誌社,能招到三川玲奈這樣水準的人確實很難。“下個星期正式上班,你放心,優樹我會兼顧好,絕對不會因為工作忽略他。”
“生活費夠嗎?”有了孩子的母親,會想很多,今天的生活過好了,她會想明天,明天的過好了,她會想之後的,她們會永遠擔心沒辦法給自己孩子提高更好的環境。
諸伏高明的一句話,讓三川玲奈停下了手裡的活,“什麼?”
“玲奈,若是生活費不夠的話,我可以…”諸伏高明已經決定了明天走之前就將工資本留下。他仔細想過了,還是向以前一樣,將所有的工資都給三川玲奈,這樣也省的他總是擔心遠在彆處的母子倆會不會生活不好。
“那你呢?”工資全給了她,他怎麼生活。“或者說,你是想和過去一樣,我給你分配。”沒離婚前,三川玲奈掌管家裡的所有收支,諸伏高明的工資是全部上交的,然後她會從中分一部分放在他身邊用。
諸伏高明點頭,他平時沒什麼開銷,不必三川玲奈帶著優樹,處處要花錢。
“這樣不行。”三川玲奈搖頭,反正她是沒見過前妻繼續管前夫家的賬的。若是延續之前的做法,他們這和沒離婚有什麼區彆,一旦綁定上了孩子和金錢,他們兩人真的有分開嗎?一陣心慌蔓延開來,三川玲奈合上了電腦,語氣也變得冰冷了不少“你想表達什麼意思?還是說,你是覺得我在控訴你給的贍養費太少了嗎?”
諸伏高明猛地抬頭看向她,滿眼的真誠中,閃過一絲慌張,“並不是,玲奈,我隻是不希望你讓自己過得太累。”兩人四目相對,三川玲奈好像並不領情。“在你眼裡,我出去工作就是讓自己很累?”
三川玲奈將筆記本電腦放上茶幾,“是啊,確實這幾年我都是呆在家中,靠你一個人養家,但是我,也並不是非要纏在你身上當菟絲子吧。你是不是忘記了,在和你結婚前我也是有工作的…”
“我知道,玲奈,我知道…”諸伏高明打斷她,他不是這個意思,他不是想說她是菟絲子。頭一次感覺自己在口才方麵缺乏技能點。“我隻是想到你和優樹剛剛過來,不熟悉的環境,你們需要安頓下來的時間,如果你想要找工作的話,或許可以再等幾個月,先緩一緩…”
“不,我很熟悉,這是我長大的地方。相比之下,長野才是我不熟悉的地方,但我也在四年的時間裡吧它摸透了。”
“玲奈…”諸伏高明歎了一口氣,“我的意思是,我認為你現在需要像給自己放一段時間的假。工作什麼的,可以在自己的狀態調整過來後,再考慮。我的工資足夠你和優樹衣食無憂…”
“說來說去,還是希望我呆在家裡。”
“並不是,玲奈,我是想說,我們家的經濟條件沒有問題,你完全可以讓自己放鬆些…”
“可是,我們已經不是一家人了。不是嗎?”對視間,三川玲奈站起身,“我不知道你在堅持什麼,我是肯定會出去工作的,不隻是為了優樹也是為了我自己,從前呆在家裡照顧好你照顧好優樹是我的心願,現在不是了。”她在努力說服自己,將自己從那個封閉的環境裡解放出來,她不需要休息,她需要的是向前邁入。
“玲奈,我…”
三川玲奈將臉撇向一邊,“接下來,你會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會,而對於現在的我們的定義,隻不過是曾經有過一段不太美滿的婚姻的陌生人…”
“玲奈!”諸伏高明蹭的一下站起來,腿邊的雙手緊握,語氣再次軟了下來,“玲奈,這不可能,我們之間還有優樹,有孩子在,我們不可能變成陌生人。”
“……”三川玲奈不說話,站了好一會兒,拳頭握緊了,手指甲不停地扣著自己的手掌心。在一片沉默後,她轉身。
“玲奈。”諸伏高明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你彆碰我!”三川玲奈突然大聲一吼,然後捂住臉頰,坐下,插進頭發絲的手,一遍遍地搓揉著自己的頭發。“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和你相處了!你可不可以趕緊走啊!”說話的一瞬間眼淚全部湧了出來。
知道諸伏高明今天要來,昨天晚上她基本沒睡,是緊張,是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該怎麼把一個有過肌膚之親的人當成毫無關係的陌生人對待。她不知道,明明眼前的人是自己喜歡了十年的人,明明攢夠了失望離開,卻有那麼多的舍不得,那麼多的不知所措。
她一遍遍地提醒自己,現在的他們已經離婚,現在他們不應該任何越界的行為,萬分的小心,不斷地提醒自己要冷靜,平靜地對待諸伏高明,可是她真的做不到。她甚至連和他呆在一層屋子裡都受不了,所以她抱著一堆東西,偷偷摸摸地下樓,她不敢開燈,覺得好像開燈了就是在告訴他,自己呆在樓下一樣。
她咄咄逼人,但是他卻像是鐵了心一樣,非要和她解釋。這些需要解釋的事情,她又不是不懂,她隻是不想讓他說出來而已。“該怎麼辦…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高明,我真的求求你了…我們…”
她在害怕,她在惶恐。她一遍遍地告訴自己,諸伏高明會開始自己新的生活,也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不能去打擾她。但是一想到他以後會成為彆人的丈夫,她就快要嫉妒的發瘋。她不喜歡有這種情緒的自己,明明提出分開的人是她自己,卻偏偏頂著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她簡直不敢相信有這種令人作嘔的心態的人竟然是她自己,選擇了不再就吃完,卻偏偏上趕著要去糾纏。合格的前任難道不應該就像是死掉了一樣嗎?
“我知道,玲奈,不隻是你現在適應不了,我也適應不了,我們都一天。”諸伏高明走過來,攬住了三川玲奈的肩膀,“先當我是朋友吧,這隻是朋友之間的一個擁抱。”頓了頓,諸伏高明拍著她後背的手沒有停,“想哭就哭吧,發/泄完,會好很多。”
三川玲奈的眼淚浸透了他肩膀上的布料,她哭得傷心,他卻心中有些忍不住的暗喜。若是說,她這樣的狀態是舍不得他的話,他是不是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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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到。
---晚上有聚餐晚歸,優樹在家裡,要檢查作業。
三年彈指一揮間,目前在上幼稚園的優樹,也要準備準備明年開春後步入小學了。三川玲奈看著手機上的信息,隔了幾秒,下方彈出來:注意完全。
諸伏高明還是每個月來一次,在過年或是有長假的時候,也會過來長住。他們會在餐桌上邊吃飯,邊分享一個月內各自所發生的事情,分享優樹長大的每一步。好像除了不再住在一個房間裡外,他們和普通丈夫經常出遠門的家庭沒什麼區彆。
有些越界又有些未越界的關係,他們兩人都未戳破。不知道諸伏高明是怎麼想的,對於三川玲奈來說,她倒是挺喜歡這種生活的。她不用擔心會不會惹諸伏高明不高興,大不了直接把他從家裡趕出去。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似乎是從她開始和諸伏高明叫板後開始的吧…
今天晚上雜誌社的人因為剛完成的季度工作,小聚一番稍微慶祝一下。原本三川玲奈是要回家帶優樹拒絕的。但正好諸伏高明過來,她就毫無負擔地將晚上帶優樹的事情丟給他。
“三川從來不參加我們的聚會,第一次來可要多吃點啊!”
三川玲奈舉著酒杯站起來,“謝謝組長!”然後稍微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