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門看起來要崩潰了。
伊諾克還是個年紀不大的孩子, 就要經曆這種事,這讓在場眾人都表現出了不同程度的痛苦。
好像這個男孩的死,並不是由於他們的實驗所造成的那樣。
安室透發現了一個奇怪的事,他們雖然會對這個叫伊諾克的男孩的死感到痛苦, 卻並不後悔。
他們不像是一群冷血的混蛋, 卻克服了為人的柔軟,做著這種殘忍的實驗。
他忍不住冒出一個疑問。
是什麼樣的信念在支撐著他們?
如果不是這樣, 他們是不可能堅持下去的。
當目光停留在卡門身上時, 他稍微修改了自己的意見。
不, 起碼還是有人後悔了的。並且陷入了深深的自責。
安室透表現得很謹慎,他還記得自己來L公司參加“團建”的。
......等等, 難道眼下的情況就是所謂的“團建”?
沒等他想清楚,一個金發的小姑娘衝了進來, 七八歲的樣子, 看到死去的伊諾克,她發出了幼獸般的悲鳴,她抱著失去呼吸的伊諾克, 憤怒的瞪視著這裡的每一個人。
卡門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安慰她,但看到卡門之後, 她的滿腔怒意和悲憤直白的衝著卡門而去。
“麗薩, 伊諾克是自願的。”一直沒說話的艾因主動開口吸走了火力。
名叫麗薩的小姑娘隻是把伊諾克的屍體抱得更緊。
淚水布滿了她的臉頰,即使心中拚命的嘶吼著:她不要這樣!她想要伊諾克活過來!
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死了就是死了。
她絕望的喊道:“那為什麼不是卡門!為什麼——”
“不是你去死啊!!!為什麼,偏偏是伊諾克!”
安室透沒法看到卡門的表情。
這場混亂的, 摸不著頭腦的鬨劇,終究會結束。
安室透在研究所的一個自動販售機前, 找到了卡門。
看她站在那裡發呆, 安室透幫她撿起掉出來的飲料遞給她, “你還好嗎?”
卡門回過神來,“啊,謝謝你。”
她的聲音裡透著低落。
“還在為剛才的事情難過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伊諾克是自願參加實驗的。”安室透不動聲色的說。
剛才的功夫,他已經打聽到了那兩個孩子的事。
總結一下,大概就是從貧民窟裡帶回來的相依為命的兩個孩子,像兄妹一樣互相依靠著生存。
不過就像艾因說的,伊諾克是自願參加實驗的。而且聽說還努力申請了好幾次,麵前這位應該算是研究所核心人物的女性,卡門才勉強同意了。
卡門聽後搖了搖頭:“不能這麼算。”
她的神情不知何時,變得分外悲傷。
那雙之前閃閃發光,充滿希望的紅色眼眸,像是一瞬間被伊諾克的死抽走了所有生氣,黯然無光。
卡門苦笑道:“本來應該進行實驗的人,是我才對。”
安室透:“這話是什麼意思?”
卡門:“我是最適合成為實驗體的人,唯一的適格者。”
安室透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伊諾克代替卡門進行了實驗,然後死了。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難怪她會這麼自責。
“但是你不能冒險,如果沒有你,我們還要怎樣實現理想呢?”他不動聲色的套話。
都是一些模糊用詞,沒有特定指向,
隻是大致猜出眼前的女性是這裡的靈魂人物。
那是顯而易見的,因為連明顯和L公司主管有著匪淺的關係的艾因,視線的中心也始終在她的身上。
卡門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這個計劃,最初是我提出的。伊諾克雖然不大,卻已經在思考一些很深邃的東西了,他希望能找到自己人生的意義,參加實驗,拯救人類,或許就是他找到的答案,可是,他就這樣死了......”
“卡門,你能再向我描述一下,我們的理想,最終會抵達哪副光景嗎?”
沉默過後,卡門點了點頭。
就像她曾經無數次做的那樣,滿含熱情,不厭其煩的向那些漠視她的人,一次一次的發表著演講。
隻是這次,她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人心患上了無法治愈的疾病。到處都是殺戮,犯罪,和作惡。人們深陷泥沼,卻隻能被車輪卷著前行。麻木無知的活在世界上,任何為改變而做出的努力,都是徒勞無功,所有苦難都在惡性的循環之中重複上演,一次又一次。
如果能夠將光灑向人心,那麼終有一日,人心的病也會被治愈,使人不必如同牲畜一般活著,從將血肉碾碎的滾滾車輪下掙脫,走向充滿光明的未來吧。”
她的表情不知為何,如此的悲傷,卻又溫柔得不可思議。
安室透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光是聽著這些就覺得沉重得難以呼吸。
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極端的理想主義者?還是對世界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她所期望的世界是不可能存在的。
“原來,你......你們是這麼看待這個世界的嗎?人體實驗,也是為了治愈人心患上的疾病?”波本的表情有些怪異。他實在不知道怎麼評價卡門的話。
“這聽起來可能很抽象,但我有大量的數據和資料可以作證。”
卡門不是個空想家。
安室透隻以為那是對世界範圍的犯罪數據統計之類的東西。
屏幕外的荒殿一看出了這一點。
然而,卡門口中所說的人心患上的病,是病理意義上的。
“光”就是藥。是切實存在的物質,而非意念。
病就是病,藥就是藥。就這麼簡單而已。
這也是荒殿一第一次見到卡門,還挺好奇的,不過真正的卡門應該和具象出來的有區彆,他沒見過卡門,肯定做不到百分百完美複原一個出來。
不過隻是團建的話,倒是夠用了。反正波本也沒見過真的卡門,又不會拆穿他。
團建是很注重體驗感和沉浸感的。
如果讓員工們知道這是假的,看破了虛擬現實,危機感會大大的降低,那就沒有團建的意義了。
屏幕裡,在和卡門短暫的交流,差不多摸清了這家研究所的安室透,已經結束了和卡門的對話。
“好好休息,彆想太多。”分彆前,他淺淺安慰了一下卡門。
卡門沉默著點了點頭。
安室透深吸了口氣,不想承認剛才一直摒住了呼吸。
太讓人窒息了。這裡的氛圍。
他看出了卡門有點不對勁,但他沒想到,再次見到卡門,是在一個染滿鮮血的浴缸裡。
那個立誌治愈人心的人,最終走在了所有人前麵。
昨日和她的聊天仿佛還近在眼前,卡門的聲音曾經那麼真實的出現過,她告訴了他她的理想,充滿了希望,和對人類未來美好的期盼。
然後她倒下了。
安室透站在門口,咬住牙關,在一
眾難以接受的人之中,他冷靜的走上前,再次檢查了卡門的屍體。
然後向所有人宣告:“排除了他殺的可能。她是自殺。”
這簡直就是往這個,以卡門為核心建立起來的研究所裡的所有人心上插了一刀。
但這還隻是個開始。
卡門活著的時候,大家不願意作為所有人精神領袖和支柱,以及計劃主導者的她成為那個實驗品,但她現在死了,她已經幫大家做出了選擇。
“實驗很成功,我們成功獲得了水桶。”
蘇格蘭睜開眼睛就聽到了這句話,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個,人腦。裝在灌滿液體的罐子裡。
一旁背對著他的青年緩緩轉過身。
蘇格蘭腦海裡的警報瞬間被觸動:“你是T公司的負責人?你為什麼會在這?!”
“你在說什麼,研究員,我想你可能需要進行心理輔導了。T公司那樣的龐然大物,對我們來說太遙遠了。”
也不是很遙遠吧。蘇格蘭想。
是吧,T公司負責人。
這時,房間裡的另一個人也轉過來。
在一瞬間的怔神之後蘇格蘭反應過來,這個和主管長得極像的人不是主管。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但一個和主管很像的人,怎麼會和T公司的負責人待在一塊?
他也想到了“團建”,再結合他之前見過的T公司負責人的話推出的意思——他目前還不是T公司主管,蘇格蘭心裡有了個猜測。
艾因沒有看他,沉默著走出了這個房間。
蘇格拉問本傑明:“你們說的水桶,是什麼?”
“為了進行gito實驗,我們需要有一個‘水桶’,用來從人類意識的河流中打撈出這種物質。走吧,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們就會有新的誌願者了。”
蘇格蘭皺了皺眉,他其實沒太聽懂。
不過就像本傑明說的那樣。
他們迎來了新的誌願者。
病床上坐著一個綠色短發,病態蒼白的年輕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