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明溪走得著急,確是忘了這茬:“你巧舌如簧,我哪敢丟下你。”
身後默了一瞬,巧兒又帶著笑聲開口:“不過,今日可是七月初七,乞巧節,夜裡熱鬨得很。娘子不想去瞧瞧?”
聽她這意思,便是拘得久了,想出宅子遊玩。
關明溪又哪裡不知,隻是爹爹還在床榻養病,她便低聲道:“過幾日帶你玩兒。”
巧兒鼓著臉,悶悶不樂,卻也沒再吭聲。
到了正房門外,兩人站在青灰色門簾前,巧兒喊了一嗓子,裡頭便讓人進去。
一個婆子頭發梳得規整,上前來接關明溪。
潘四娘坐在窗邊捧著熱茶,她身子不好,夏日也不能貪涼,這時正放了茶杯要拉關明溪的手:“二娘來了,二郎在裡頭給你爹擦背。”
吳岩祿也在族中排行第二,便稱“二郎”。
她朝著屏風努了努嘴。
關明溪反握住她的手,一同坐在方凳上,道:“阿娘,我今日去了瑞和樓。”
潘四娘眼角幾道細紋,這時笑著又加深了些:“聽二郎說了,你怎麼短短時日便將你爹那些招數儘學了去?果真聰慧過人。”
她神情欣慰,眼睛落在自己女兒臉上一眨不眨,儼然是位慈母。
劉婆子也連連讚許,雖說不出什麼字字珠璣話來,卻也質樸得很。
“阿娘過譽,明日我給你做些糕點。”關明溪特意遲些時辰過來,便是為了避開吳岩祿的誇耀,等這時吳父吳母都驚訝過了,再遮掩幾句。
說了一會兒話,吳岩祿便端著水盆出來,笑眯眯地叫關明溪進去。
吳承遠半靠在枕上,右手臂包紮著,手指因常年掂鍋的緣由,新舊繭疤交替。鬢角有些發白,眼睛卻神采奕奕。
他這時輕晃著腦袋,很
是歡快。
比起潘四娘,吳承遠更加激動,說什麼“一脈相承”,還講到要給老祖宗磕頭上香,就差掀被而起。口乾舌燥之時,關明溪遞上一盞茶,這才有機會插話:“今日是我自作主張,爹爹改日不如再多教我些。”
一番話又說到吳承遠心坎上,自是答應了下來。
他說得口乾舌燥,一口吃儘杯中茶水,再遞給站在床頭的巧兒,不知怎的,巧兒像是失了神一般,險些沒拿穩。
劉婆子年長,又在吳家伺候多年,便持著長輩身份先開了口:“冒冒失失的怎麼伺候姑娘?”
關明溪“噗嗤”一笑,不甚在意道:“她準是想著外頭瓦舍,魂兒丟了。不如我讓你休一日,等會兒拾掇著出去。”
她這麼一說,潘四娘這才想起今日是乞巧節,本前兩日就有打算,可今早緊著吳承遠摔傷一事,轉頭便忘了,於是便道:“二娘也去,你這些日子不常出院子,怕是悶壞了。”
吳承遠更是喜聞樂見,還讓潘四娘多給些銀錢,多買些喜愛的玩意兒。
巧兒有些扭捏,哪有姑娘呆在宅子裡,她獨自出門的道理,便也興致勃勃地攛掇。
關明溪從前在奉恩侯府之時,府中每逢七巧節便會早早地搭建一座“乞巧樓”,擺上許多女子愛吃的瓜果、蜜餞,也會放筆墨紙硯與細針彩線。府中姑娘們一邊交談著一邊穿針引線,便叫“乞巧”。②
吳家隻她一個女兒,也沒有奉恩侯府那樣奢靡,所以不會重金請人搭樓。
那時作為嫡姑娘,還得提前做好繡品,再到乞巧日子展示,多少雙眼睛盯著她,還要絞儘腦汁做特彆一點兒花樣,若不然便會被嘲諷。
現下來去自由不說,不用再夜裡點著油燈做繡活,倒是最舒坦的事。
關明溪從沒有機會去過瓦舍勾欄這樣的地界,聽巧兒小嘴在那說個不停,倒有些心癢。
潘四娘應當也是看出了她麵色鬆動,不知從哪拿出一個金絲線繡的荷包,遞給了巧兒:“帶著你們娘子去,晚膳找一家酒樓,走著消消食的功夫再買點兒果子吃。”
巧兒捏著手裡沉甸甸的荷包,一張俏臉愣是笑出了褶子,急忙應下了。
關明溪見此也不再推辭:“那我給阿娘
帶一對磨喝樂③回來。”
女子皆是愛美,潘四娘聽她這樣說,雖口中連連拒絕,卻難掩欣喜。
申時,天上太陽斜斜照在樹上,灑下許多光影。
關明溪又帶著巧兒回了西廂房,隻因潘四娘說她衣衫太過素淨,今夜街市上定是姑娘郎君多不勝數,打扮一番錦上添花。
阿娘愛女心切,關明溪便順著她的意思,在十餘個箱籠中挑了一件桃色窄袖衣,衣襟上繡著牡丹海棠,下頭配上月明色繡著花枝的褶裙,繡鞋亦是同色。
頭上多加了一根蝴蝶銀簪,又在腰間彆上一塊玉環。
巧兒沒個輕重,塗胭脂口膏時,手上力道有些重了,關明溪想拿了帕子擦去,巧兒又噘著嘴不願,還直說娘子壓得住這俗氣,好看得緊。
關明溪望了望銅鏡,隻見鏡中女子發如墨、膚白嫩,兩頰紅潤不失俏皮之態,小口宛若櫻桃,和這身衣裳也相配。
隻見她搭著巧兒手臂起身,道:“那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