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2 / 2)

……

鹹陽宮

禦花園前方的方形球場。

左邊是的嬴政、扶蘇和張嬰,右邊站著公子高、公子寒等十來位表情詭異的皇子。

所有人都身穿束腿短袍,頭發束得很高,彼此涇渭分明地站著。

他們中間擺著幾個皮革裹著毛發的實心蹴鞠球。

嬴政單手拎起一個蹴鞠球,低頭看向張嬰:“你就這個要求?”

“嗯嗯。”

“再給你一次改……”

“仲父,最厲害!阿兄第二厲害!”

張嬰嘿嘿一笑,左手握著扶蘇,右手牽著嬴政,“你們聯手,天下無敵嘛!!”

扶蘇和嬴政同時一怔。

對麵的公子寒“嘖”了一聲,眼底閃過一抹詫異。

這小子不愧是神童,就是太親近扶蘇,先試試拉攏,若是不行,那就得……

這時,他的肩膀忽然被旁人搭了上。

公子寒扭頭一看,竟是公子高在偷笑。

“那小子是把陛下和大兄當傻子嗎?”

公子寒聞言有些詫異。

二兄真是長進了,居然能看出張嬰那小子想緩和嬴政和扶蘇之間的關係。

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政見歧途,哪有那麼容易緩解。

公子高見公子寒沒回答,自問自答道:“那邊才兩個人,怎麼可能贏得了我們七八個聯手?還天下無敵?哈哈哈……嗯?三弟你為何不笑?”

公子寒:……

——對塊朽木期待的自己,也是個傻瓜吧。

……

這場宮內蹴鞠,耗時出乎意料的久。

嬴政和扶蘇的勝負欲很強。

兩人行伍出身,扶蘇正是當打之年,嬴政有“拔虎須”的特殊功效,身體狀態也很不錯。

踢著踢著,竟一度用比分將對麵壓製住。

對麵皇子也不樂意了,作為王族,誰會沒有一點血性和勝負欲。

雙方就這麼杠起來。

你來我往,踢得非常的精彩。

就是作為觀眾的張嬰很累,到了後期,他直接爬到附近的馬車上入睡休息。

然而張嬰不知道,秦人愛護馬,非常照顧馬匹的輪休和營養。

所以這些馬車在送過貴人後並不會原地傻傻地等。

而是會被送回太仆寺吃草料,或者去肥沃的平原草地散步,休息。

換另外一批馬去工作。

張嬰人又小,睡得又沉。

這馬車慢吞吞向外麵挪動時,並未驚醒他。

……

……

嬴政又一次準確地踢球得分,獲得周圍一片喝彩聲。

他餘光瞥見捧著竹簡的趙文,揮揮手,撩起衣袖簡單擦了把臉,向著趙文走過去。

“何事?”

“是趙傑在查……時,得到的消息,加急送過來。”

嬴政來到回廊舉著火把的地方,翻開竹簡。

先翻開的是有關六國餘孽的消息。

數日前,有六國餘孽刻下聯絡朝中官吏的暗號。

這其中,有三名官吏主動前往少府揭發。

還有兩名官吏猶豫不決,雖未去赴約,但也沒有主動揭發。

還有一名官吏前去酒樓赴約,此人已經被扣押,正在進行審訊,可惜並未抓住聯絡他們的餘孽。

據那名官吏交代。

六國餘孽的目標,似乎是新頒布的某一項政令。

他們或有把柄挑起民怨,借機生事。

在中書令進一步調查後發現,“郡縣製和諸侯製”“天下兵器”皆有可能。

這其中,“郡縣製和諸侯製”因丞相王綰,更有衝突的可能性。

嬴政看到這裡微微蹙眉,他隨之打開另外一份竹簡。

丞相王綰。

於今日下午,再次親拜博士學宮,商議,如何能讓標下推行諸侯治式?

博士叔孫通提出,從古來看,天下太平之時,天下正是推廣諸侯製,而七國亂世時,才有國家陸續推行郡縣製。

現在大秦已經一統,沒有戰亂之禍,自當摒棄戰時治國之道,回歸天下安定的正道,就是諸侯製。

丞相王綰又道:陛下雄心壯誌,不願複辟舊王治,還得再做商議。

博士叔孫通繼續說:並非複辟,這是正道,天下大道理,近在《呂氏春秋》也有做出記載。

丞相王綰聞言露出笑容:《呂氏春秋》有建議過諸侯之製?

眾多博士應道,有。

鮑白博士高聲誦念,在《呂氏春秋·慎勢篇》,天下之地,方千裡以為國,所以極治任也……王者之封建也,彌近彌大,彌遠彌小,顧,海上有十裡之諸侯……多建封,所以便其勢也。”①

丞相王綰隨即哈哈大笑,彩!

眾人欣然點頭,商議等寫好奏章,下次朝會,一同上書給陛下。

……

嬴政看到一同上書幾個字,嘴角一抽。

他將帛紙收攏,輕歎一聲。

王綰老秦名士,年少入仕經曆四王,當年奉呂不韋之命,來到他身邊做太子府丞,在他親政後王綰也始終堅定地站在他身側。

嬴政很認可王綰的能力,否則對方做不了十年丞相。

但王綰與他之間,始終不像和李斯那樣合拍。

理由很簡單,兩人信奉的政治理念不一樣。

王綰信奉《呂氏春秋》,而他信奉《商君書》。

就好像甜豆腐和鹹豆腐,這兩本書不說截然不同,但迥異的地方也不少。

說真的,嬴政並不介意下臣有彆的政/治理念。

隻要不在朝堂上當麵頂著搞事,他還特彆願意有不同角度,理論的建議。

可這一回,王綰擺明是寧可越界得罪皇帝,也要公開反對,堅持己見。

王綰已到知天命之年,文臣做到極致,安分守己便能榮歸故裡。

眼下他屢次聯合博士上書諸侯製,於他自己,百害而無一利。

換言之,王綰不為私禮,也不是想複辟六國舊製,他是真的認為諸侯製比郡縣製更適合秦國,他就是一片為安天下的善心。

就是這般“善心”才最棘手,最難辦。

嬴政又歎了口氣,他看向趙文。

“去帶阿嬰過來。”

“唯。”

……

“父皇?”

嬴政回首,看到了滿頭大汗的扶蘇。

他一見到他,就會想到竹簡中寫的“扶蘇試圖勸誡王綰,卻隱有被說服”,火氣就蹭蹭蹭直冒。

他想喝斥對方為何不聽勸,為何不自量力地想改變王綰。

就你這淺薄的政治智慧,如何能說得通王綰,擺明會被那老狐狸反向說服。

但話到了嘴邊,嬴政又想到張嬰拉著他和扶蘇一起玩蹴鞠時亮閃閃的雙眸。

這話又給咽回去,他捏了捏眉心,道:“你近期,便待在西南學府。”

扶蘇眼眸微斂。

他抬頭看向嬴政,語氣溫和,內容卻很直白:“父皇不讚成我與王丞相接觸?”

“你是不該!他也不曾想與你接觸。”

嬴政勉強壓抑著怒火,“我知道你欣賞王丞相的才華,甚至舉薦他做阿嬰的啟蒙先生。可你看王丞相可願?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你知道嗎?!”

扶蘇一愣,也對,那日王丞相反常的話,何嘗不是一種委婉的拒絕。

“……”

“你好生想想。”

嬴政見扶蘇沉默不語的模樣。

想到王丞相一腔熱血要和他對著乾的糟心事,想到博士淳於越很有可能會拉扯上扶蘇。

想到日後處理郡縣製和諸侯製的問題,這兩個人,一個固執,一個熱血,聯合起來上奏。

他就有種頭疼欲裂的感覺。

甚至在某一個瞬間,嬴政生出將扶蘇丟去九原丟得越遠越好的衝動,但最後還是忍下。

嬴政緩了緩,心平氣和道:“近幾日,不可回鹹陽宮,也不可住自家府邸。”

扶蘇愕然抬頭。

他沉默了一會,忽然道:“住阿嬰那……也可?”

嬴政驀然一頓,他眯了眯眼,雙手背在身後。

“知道了?”

“也……不知。”

嬴政揮揮手,捏了捏眉心,“想住,你自己去問阿嬰。”

扶蘇陷入沉思。

“何必住那小子處?”

公子寒不知何時也走過來,從內侍手上接過絹布擦汗,“我在鹹陽宮外也有幾處宅子,大兄可住那。”

“不必。”

扶蘇搖了搖頭,“不勞煩三弟。”

公子寒眯了眯眼,觀察了一下嬴政和扶蘇的臉色,沒有做聲。

“戌時,早些回去休息。”

嬴政突然發現孩子大了,想法多了,聚在一起也令他有些頭疼,“嗯?還沒找到人?趙文?”

“奴在!”

趙文裡裡外外找了三遍,也喊內侍跟著一起尋,但始終沒看見張嬰,“奴,奴正在找?”

嬴政皺起眉。

公子寒道:“說不定是天色晚,先回衛月宮。”

“……不。”

“不會。”

嬴政和扶蘇幾乎異口同聲地回答。

公子寒見狀,手心被指甲掐得生疼,豔麗樣貌勉強擠出來一抹笑,反而略顯得猙獰。

不過嬴政和扶蘇都沒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再找。”

“唯。”

又過了將近半個時辰,附近的內侍不光將蹴鞠場翻遍,方圓三裡內的宮殿、湖泊等地都找了,均沒有。

趙文是越找越心慌,鹹陽宮王城也分內城和外城。

內城城牆,數米便會有宮衛留守。

而外城牆,雖然也有城牆,但因為將某些小山,小河的部分景致半包進去,所以部分地段沒有修建城牆,是用河流、高山作為防護。

這一塊依山的蹴鞠場,處於內外城牆之間,他後方沒有城牆而是一座高山。

“沒找到?”

嬴政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簡直陰沉得能滴出水。

“奴,奴……”

趙文心驚膽戰地搖頭,同時說到蹴鞠後方並未修建城牆,而是連著一座山。

“混賬!怎不早說!”

嬴政騰地起身,“召集宮衛。”

經曆過宮廷刺殺的嬴政,在安全方麵隻相信全力以赴。

他翻身上馬,看向還杵在旁邊的扶蘇和公子高,“你們愣著作甚,上馬,一起去找。”

在嬴政即將策馬奔騰時,一個郎官快步跑來,遞了一份竹簡給趙文。

趙文看後,當即道:“陛下,李信將軍已歸,正在宮殿外等候覲見。陛下,是否讓李將軍先回……”

“來得好!”

嬴政大手一揮,騎馬向著外麵跑去,“走。”

……

……

一盞茶之前。

一行人馬自九原來,晝夜輕騎奔襲,走秦直道,幾次冷炊戰飯後便抵達鹹陽王城。

“噅噅!”數十匹馬整齊劃一地停下來。

“噠噠!”兩聲馬蹄後再無半點聲響,不用說,都知道這是一支軍紀極其嚴苛的軍隊。

為首的將領撥開頭盔,這人樣貌滄桑,溝壑縱橫,他遙遙看向鹹陽兩字的目光很複雜,渾身透著孤傲的仿佛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氣場。

他扯緊韁繩。

也不知陛下今夜會不會召見他。

“隴西侯!”

李信一時愣神,在邊疆都喚他李將軍,驟然聽到爵位名有些沒反應過來。

他偏頭,居然看見嬴政騎著馬向他疾馳而來。

李信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陛下居然會親自出宮迎接,這是多大的信任。

“臣李信,參見陛下!”

“哈哈哈!好,隴西侯辛苦也!”嬴政哈哈一笑,提起馬繩,“宮外不必多禮。這回調你過來,也是辛苦了。”

李信是秦國少壯派名將,在敗給楚國之前。

他不光在滅燕大戰中立有大功,還在大大小小的戰役裡展現出驚人的武力和天賦。

哪怕大敗給楚國,令秦國損失慘重。但嬴政再三衡量,並沒有嚴懲他,而是繼續讓他在隴西領兵,震懾當時僅留得的齊國,現在也與蒙恬一起駐守九原。

“臣不辛苦……”

“嗯,很好。”

嬴政調轉馬頭,“上馬。”

李信聽到這話,滄桑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甚至是淚意。

他正準備拱手說,他如何擔當得起陛下這般的恩寵,豈可在宮殿內縱馬疾馳。

“即刻帶上斥候,隨我一同尋人。”

李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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