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他而言,弟子沒多一個先生,又得了政.治遺產,這才是利益最大化。
但現在,趙高不得不收起小心思,他沉吟片刻,忽然高聲道:“王丞相,你曾建議陛下在民間廣開私塾,有教無類,是與不是?”
屋內沒人回答。
胡亥期待地等了一會,然後甩開趙高的袖子,他剛準備轉身,門內忽然傳來了腳步聲。
胡亥眼睛一亮,急忙從旁邊抱起一摞竹簡高聲道:“胡亥讀聖人言,不知其解,特來求教。”
然而從門內走出來的卻是一名童子。
他避開胡亥的拜禮,有些尷尬地高聲道:“師父臨行前曾予我一枚錦囊。若是公子執意拜師,可將其打開。”
“你!”
胡亥還有些生氣出糗被人看見,但注意到趙高的眼色,依舊接過錦囊將其打開。
裡麵隻有墨跡未乾的一句話,大意是,秋冬將近,如何令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野人心甘情願地下山,去官府登記戶口。
“什麼野人,黔首的……”
胡亥滿臉煩躁,然後將其遞給了趙高,不顧趙高的眼色,快步衝向不遠處的馬車。
趙高也是無奈,就算要給他,也等個童子看不見的隱蔽角落。
兩人剛乘上馬車,正商量著要如何完成最後一道考題徹底打動王丞相時,馬車沒走幾步忽然被四名黑甲衛圍住。
趙高下了馬車,剛準備詢問,卻見黑甲衛後方一熟人快馬上前,冷聲道:“護送胡亥公子回宮。”
黑甲衛眾:“唯。”
“喂,喂!等等……”
胡亥扒拉到馬車旁,“我可是十八公子,想去哪去哪,你們作甚!趙先生,趙先生……”
趙高上前一步,與趙興對視一眼,拱手道:“十八公子……”
趙興皮笑肉不笑道:“陛下有令,望理解。”
趙高:……
……
……
數日後,春蘭殿。
昔日寬敞清幽的殿前庭院,如今卻熱鬨得不行,隨處可見頭戴玉冠的跑來跑去的小皇子小公主。
張嬰給公子公主們分了油炸豆皮,豆腐,不是為討好,純粹是為了堵住他們嘰嘰喳喳的愛問問題的嘴。紅薯和故事他都說累了。
鄭夫人見張嬰額間出了汗,忙讓玉蘭夫人也給張嬰備一份冰豆漿過來。
“喝點會舒服些。”
鄭夫人笑著給張嬰擦了擦汗,“你可是最小的,彆遷就他們,回頭我兒定是要說我的。”
“嘿嘿。”張嬰憨憨一笑,“沒遷就。”
公子公主的規矩儀態,比起醫院裡的那些熊孩子簡直就是天使,他待在這也挺放鬆的,要不早跑回衛月宮。
這時,玉蘭夫人款款而來,親自給公子公主們送過豆漿後來到張嬰麵前。
她揮揮手,身後的宮女端起一碗豆漿遞給張嬰。
“有勞夫人啦。”
張嬰嘿嘿一笑,他雙手剛接過豆漿,就聽見玉蘭夫人笑盈盈地說:“今日托小福星的福,公子公主們連朝陽殿都不用去,歡聚一堂。我瞧著,不如讓小福星就落在春蘭殿住著,日後殿內也熱熱鬨鬨的多好。”
張嬰聞言一頓,抬頭恰好看見玉蘭夫人衝他微笑,作為一個刷過數部宮鬥劇的人,張嬰默默將豆漿放下。
鄭夫人渾然未覺地拍手笑道:“倘若能是再好不過了。我這人就喜歡熱鬨。”
“阿姊若喜歡可與陛下提及。還有一事……”
玉蘭夫人頓
了頓,又補充道,“我來時,宮內好些夫人、美人擔憂地問,宮殿內為何突然戒嚴,朝陽殿裡怎會駐守那麼多的黑甲衛。”
鄭夫人搖搖頭,她本想說兩句,結果有吃飽喝足,坐不住的公子衝過來打攪。
“嬰小郎君,你下回同我一起出宮看番薯如何?”
“我也想去長安鄉看看。”
“還有我!我也想吃紅薯糕……宮裡都沒。”
……
杵在不遠處的公子如橋不爽地嘖了一聲,仗著肥肉擠進去,高聲宣告:“我也去了少府,好些菜還是我贏了,怎不問我。”
然而公子公主們隻敷衍拍拍小胖子的腦袋,依舊嘰嘰喳喳地圍著張嬰不肯走開。
係統:【哼!宿主是我的!貼貼!】
【……】
張嬰看著拚命蹭他臉頰,幾乎變成餅的光團,嘴角抽搐,【你在這裡瞎湊什麼熱鬨。還有,我的獎勵呢?】
【那個,主係統顯示發放啦!】
【對啊,所以獎勵在哪?】
光團心虛地左右晃了晃,委屈巴巴:【我,我也不知道!我回頭再問問主係統。】
張嬰抑製住翻白眼的衝動,虧他還期待了一晚上,結果呢……
什麼都沒有!
這升級真是升了個寂寞。
他打了個哈欠,忽然發現門口佇立著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公子扶蘇。
“扶蘇阿兄?”
張嬰歡喜地小跑過去,扯了扯對方的衣袖,“扶蘇阿兄,你何時帶我去上郡?”
之前張嬰為了更快更好地多囤物資,便扯著扶蘇以“殘疾人再就業”的理由,在長安鄉開的民市——福源市。
有豆腐等衍生品,又有花樣百出的菜式,福源市不光生意興隆,也激發了起再就業殘廢士卒們的生活熱情,這令見慣了頹廢的殘廢士卒的扶蘇頗為心動。
扶蘇便邀請張嬰前往上郡,協助開一個軍市。
張嬰一聽是上郡,那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上郡在距離鹹陽不遠的北方,是鹹陽與九原的輜重中轉站,最重要的是,上郡駐守著在後世赫赫有名的長城軍團。
在這地方開一個市,賺不賺錢壓根不重要,主要是這裡安全,很適合作為一個屯糧據點。
扶蘇摸摸張嬰的小腦袋,嘴上還溫和地說道:“再等些時日。”
“要幾日吖?”
張嬰歪了歪腦袋,很自然地蹭過去,見扶蘇的眉間還帶著點輕蹙,大著膽將小手伸過去輕輕地撫摸,“阿兄不怕,這回有番薯帶過去,肯定能讓軍市也紅火起來。”
扶蘇一愣,沒想到張嬰誤會他在擔心這個,並且還努力給予他安慰。
三歲的小手,一下一下輕輕地撫摸眉心,手指又熱又軟。
扶蘇焦慮的心湖仿佛也平靜了許多,眉心不自覺舒展開幾分。
他忽然有些理解,父皇為何會放任張嬰梳理胡須了。
“嗬。數日?”
這時,兩人身後傳來陰陽怪氣的嗓音,“做夢吧,一年兩年後,指不定還有些希望。”
“三弟。”
扶蘇單手拱抱起張嬰,回身掃了一眼公子寒,淡聲道,“不遷怒,不貳過,謄抄五十遍。”
“你……憑甚還要我……”
“一百遍。”
公子寒臉皮抽抽,他很想說我憑什麼聽你的,但他注視著扶蘇沒了笑容的臉,下意識將話給吞回去,但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後臉色驟然一黑,恨恨地“嗯”了一聲。
然後他低著頭,聲音很小地嘀咕著,“彆以為我怕你,我是顧全大局,勾踐臥薪嘗膽,我這算什麼……”
張嬰個子矮,公子寒低下頭絮叨
,幾乎被他聽了一耳朵。
張嬰麵色古怪,看來阿Q精神在哪都有。
過了一會,公子寒又重新看向公子扶蘇,恢複冷靜道:“大兄,我抄可以,那你也得立即陪我去找父皇。”
扶蘇微微頜首。
兩人剛轉身,便聽見急促的腳步聲,沒一會兒撞見了公子高衝他們努力揮手。
“大兄,三弟,這回可彆去,彆去找父皇啊!”
公子扶蘇和公子寒同時一愣,看向氣喘籲籲跑來的公子高,張嬰也好奇地坐好,準備吃瓜。
公子寒皺起眉,率先問道:“怎麼?可是朝會上發生了什麼事?”
“王丞相被怒斥了。”
“什麼!”
公子扶蘇臉色微變,“怒斥?你聽到多少。”
“大兄,你,你,其實也沒多少。”公子高明顯是不想扶蘇參與,眼神遊移,“我也就碰巧在那附近,還是夏先生告誡了我幾句,所以我特意跑過來就是告訴你和三兄,不要在此刻去找父皇商議出宮的事。”
“二弟。”
公子扶蘇拍了拍公子高的肩膀,語氣溫和,卻又透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固執,“你是知曉我的。”
公子高猶豫不決,目光緩緩地看向公子寒。
公子寒身形一頓,丹鳳眼瞥了幾眼,拉長音調道:“說唄,大兄可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
公子高歎息了一聲,道:“今日朝堂上,丞相王綰第一個上奏,主張分封製,取消郡縣製。博士仆射周青臣緊隨其後,上書一本由七十餘博士聯名提議的《請分封製》的簡牘。
再之後,博士們整齊而起,百人異口同聲,“臣等昧死啟奏陛下,請行分封,穩江山社稷。””
公子寒“嘖”了一聲,顯然很反感這種行徑。
公子高繼續道:“朝堂上鴉雀無聲,直到關內侯驟然起身,大聲反對分封製,王賁將軍緊隨其後,也出聲支持郡縣製。才慢慢有支持郡縣製的官員走出來發聲。
再之後李廷尉以周王朝的覆滅,指出分封製的缺陷,認為分封製會導致戰亂再起,王丞相據理力爭,舌戰群雄,點出郡縣製才有可能在百年內,導致秦帝國分崩離析,然後……”
公子高撓了撓後腦勺,道:“父皇怒斥王丞相尊古卑今,頑固不化,不管朝會,甩手離開。”
張嬰聽著卻覺得有些微妙,陛下這態度像是被戳中了什麼,惱羞成怒。
“總而言之,大兄,三弟,此刻真不是拜見父皇的好時機。”
公子高一手拉住一個,語氣很誠懇,“不如先等其他人見過父皇,等父皇心平氣和一些再見,不急於一時。你們瞧,小福星也在點頭。”
“……”
張嬰沒想到打個哈欠也會被cue,但看公子高迫切的神情,他也點了點頭,“沒錯,不急不急。”何必著急去做踩雷先鋒。
公子扶蘇波瀾不驚。
公子寒豔麗的臉上滿是掙紮,須臾,他正準備開口時,卻在看見急匆匆的來者時閉上了嘴。
張嬰等人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居然是嬴政的心腹內侍,趙文。
“可是趕巧了,扶蘇公子,寒公子,高公子。酉時,陛下在宣德殿等候幾位公子。”
趙文說得又快又急。
三人疑惑地對視一眼,父皇為何突然要在酉時召見他們?
趙文仿佛看出三人的疑惑,補充道:“陛下說是給幾位公子的家宴,奴還要趕著去給將閭公子、將昆公子……幾位。”
“嬰他……”
扶蘇忽然提了一句,又蹙眉閉上嘴。
公子高憨憨地笑了一句:“大兄,你莫不是想帶阿嬰去?可這是家宴,哎,難不成你將猶女嫁給他
。”
張嬰嘴角一抽。
扶蘇:……不可妄言。
趙文卻拱手道:“嬰小郎君自然不參加家宴。”
張嬰心頭一鬆,默默給探雷勇士公子團上祝福。
公子寒聞言一頓,原本滿腹懷疑的目光,在這一刻從張嬰身上扯開。
“不過嬰小郎君……”
趙文看向一副自己鐵定置身事外的張嬰,嘴角扯起弧度,“陛下,此刻召見。”
張嬰:……
探雷先鋒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