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去疾一愣,就聽見扶蘇慢悠悠地開口:“阿嬰年幼,有些地方考慮不周。”
馮去疾本身就對張嬰頗有好感,聽到是這小子的主意,忍不住為他說了幾句話:“陛下,這般年歲能考慮這些的有幾人。阿嬰屬實不錯。”
嬴政一臉嚴肅:“不,驕傲使人不智。”
馮去疾一頓,想了想也覺得很有道理,於是走到張嬰麵前指出了不足之處。
諸如,火箭軍是作為大秦即時戰力培養,篩選時應該優先考慮匈奴、百越的軍隊;部分文臣未見過火箭就參與投票,不好;另外,火箭不適合山林作戰,也要進行排除……
張嬰聽得兩眼開始冒蚊香圈。
他之前提議這個,純粹是被一群大老爺們給盯怕了,不敢自己選。
就說將選擇權交給文臣,美名其曰,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不是親人而是對手,能被文臣公認最強的將軍,就是最適合培養火箭軍的將軍。
沒想到這一番中二的建議戳中了將軍們的癢穴,他們嗷嗷自信,紛紛表示“我”一定是文臣眼中最強!
現在聽馮去疾這麼一分析,張嬰恨不得立刻舉手示意,重來!
“馮丞相。”
嬴政忽然起身來到張嬰這裡,摸了摸張嬰的小腦袋,又緩緩開口,“若什麼都讓稚子考慮周全,我們還有何用。”
馮去疾:……
他忽然悟了,陛下之前哪裡是在說張嬰不好,分明是在明貶暗褒,等著互誇啊!
……
王翦又拿了一個椰子出來給張嬰抱著,然後看向嬴政道:“陛下。百越之戰,戰線越拉越長,若這一回的奇兵在兩年內不能起到效果。老臣認為這場仗不應該再打下去。”
扶蘇差點被刀筆傷到手指,他不敢置信的抬頭。
王翦是秦國軍中定海神針之一,曾率軍攻破趙國的都城邯鄲,縱橫三晉區,拿下燕國的都城薊,再之後力挽狂瀾滅了楚國,一路為嬴政征戰,幾乎百戰百勝,立下赫赫戰功,稱為最大的功臣都不為過。①
這樣的人居然會說出放棄的話,看來百越之地真的很複雜麻煩。
嬴政並沒有反問質問,猶豫了會,點了點頭道:“這些年,我每每看王將軍送上來的軍奏,深感百越之艱難,遠多於其他六國。王老將軍,你向來顧全大局,是我大秦的最穩重的將軍。
既然連你都會做出這樣的判斷,足以證明百越不值得再消耗下去。這樣,也不需兩年,若下一場戰不能起關鍵作用,我便安排蒙武他們撤軍。”
扶蘇又是一愣,這還是那個固執己見的父皇嗎?
李斯眉頭微微一挑,想到剛剛出發百越還未建軍功的大兒子,他忽然拱手道:“陛下。我大秦花費在百越上的精力極大,若是無功而返,隻怕……”
“什麼是無功而返!”
王翦忽然冷哼一聲,“百越的瓜果,從未見過的大魚、大蝦,珍惜猛獸,金銀珠寶,這些年通過靈渠源源不斷地送入鹹陽的有多少!這些難道不是功勞。
李廷尉。你了解百越嗎?你知道有多少百越遺族躲進深山老林,日日偷襲我大秦軍卒嗎?當年我們征服百越死了三萬士卒,然而在被野人騷擾襲擊的一年內,大秦士卒銳減兩萬!
若大秦距離百越近一些,你們提供的輜重及時些,我大秦軍自然無往不利,但問題是你們文臣沒做到,他們依山傍水,挖地道偷襲。我們進退不得,不斷減員。”
張嬰聽到“挖地道”三個字,DNA都動了。
他抬頭仔細聽,越聽越覺得的熟悉,藏在山林,不與大部隊接觸,小部分騷擾偷襲,敵進我退,敵退我進,這不就是粗糙版的遊擊戰麼。
李斯道:“王將軍,我長子李由也參與征戰百越的戰鬥,我沒有任何理由苛刻輜重……”
“我並未說你故意。但山高路遠,運力不足的問題一直存在。”
王翦不想與李斯爭執,他與文臣打交道數十年,深諳一個道理,不要與文臣辯論勝敗,直白地輸出論點就好,“陛下,我說罷戰並不是放棄百越。”
李斯哽住了。
嬴政和扶蘇同時扭頭看過來。
“陛下,百越有兩個多老秦國大。乾椒,荔枝,橄欖果,地廣物博不說,那邊的稻穀常年是一年三熟,這可是一年三熟,年景好的時候,爛在地裡都沒人撿!
除此之外,南海之南還有一座巨大的島嶼,島上氣候適宜,草原遼闊,不光是一座天然糧倉,更是天然馬場。你說我怎麼可能舍得放棄。那就是我大秦的瑰寶。②”
“王將軍。”
嬴政聽到這裡明白了,王翦鋪墊了這麼多,隻怕是因為對方對後麵的話也糾結躊躇了許久,他微微垂眉,“但說無妨。”
王翦沉穩地看向嬴政:“遷徙老秦人入百越。”
嬴政手指一顫。
李斯微微皺起眉頭。
“父皇,十年戰亂,大秦人口凋零,你今年方才下令遷徙三萬黔首去琅邪根生活。”
扶蘇站起來,拱手道,“百越地廣人稀,若要達到上將軍說的融入老秦人骨血的目的,三萬五萬黔肯定不夠,難道是要遷徙三十萬黔首過去嗎?老秦人還有多少,這值得嗎?”
嬴政沒有回答扶蘇,他看向王翦:“老將軍看,需要遷徙多少黔首,才可讓百越在日後自稱秦人。”
王翦不假思索道:“五十萬。”
“什麼!”
扶蘇知道王翦做任何事都喜歡平推,比如李信說二十萬滅楚,王翦則聲稱需要六十萬,但他沒想到一開口就是這麼多人,“五十萬老秦人背井離鄉。父皇,這,這於心何忍……”
“老臣深知其中艱辛,但想要百越、南海長治久安,必須融入我們老秦人的骨血。”
王翦雖枯瘦,但在這一刻卻偉岸得無人能敵,“老臣也願一同遷徙,終老我大秦最南之地。此乃,罪在當代,功在千秋。③”
扶蘇愕然。
李斯和馮去疾也同時默然。
嬴政忽然起身,拱手行禮:“老將軍,某受教。”
皇帝都這般做派,扶蘇、李斯,就連張嬰也跟著站起來行禮。
王翦瞅著張嬰憨憨的慢半拍的模樣,忽然開玩笑道:“你若再這麼憊懶,我就把你抓到百越吃苦去!”
嬴政啞然失笑,阿嬰可能要怕……
等等,以那小崽子的古怪思維。
扶蘇見父皇原本一副看戲的模樣,緊接著表情變得古怪起來,目光時不時不善地瞟在張嬰身上。
扶蘇忍不住揉了揉張嬰的小腦袋,不管怎麼樣,也不能讓阿嬰被兩個大人恐嚇太過。
下一秒,他聽見張嬰非常認真又興奮地說道:“好呀好呀!椰子什麼的太好吃了,還有大魚大肉,我特彆想去看看!”
嬴政:……
扶蘇:……
……
……
入夜,宮殿裡點起燈燭,豆大的黃光隻能照亮一小片。
張嬰躺在光處,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嘴一張,一勺豆花便被送入口中,再一閉眼,纖細的手指便幫他捏頭舒緩。
古代雖然落後,但享受起來也很容易令人墮落。
“啪!”
“哎喲喲!”
張嬰差點一蹦而起扭到腰,他本以為是扶蘇過來看他,憨笑地扭頭,恰好看見表情扭曲的公子寒,張嬰的笑容瞬間淡了下來。
“原來是寒公子啊!安好!”
公子寒本來就很不爽被扶蘇強求過來送魚湯,見張嬰這敷衍的模樣更是氣得不行。
“怎麼?被大兄打了還盼著他來?”
公子寒鳳眼一瞥,微彎腰湊在張嬰耳畔,輕柔地噴灑毒液,“像隻搖尾乞憐的小狗。”
“你豎子,傻子嗎?”
公子寒一愣,勃然大怒:“你竟敢辱罵我?”
“嗯?你聽得懂幼犬在說什麼?”
張嬰歪了歪腦袋,然後點了點頭,“啊,難道你也是狗?”
“你!我……”
公子寒被這陰陽怪氣的話氣得冒煙。
他抬起巴掌,但在這一瞬間,他仿佛看到嬴政、扶蘇和蒙毅的虛影出現在張嬰身後,公子寒又憋屈地放下,道:“好你個伶牙俐齒,我看你還能得意到幾時。”
說罷,他“砰”地手中的銅鍋放在案幾上,氣衝衝地離開。
也是因為這一下,張嬰嗅到裡麵散發出來的香味。
難道是替扶蘇送湯的?
【宿主,公子寒太可恨了,居然罵你!】
【嗯,他想激起我對扶蘇的埋怨,哎,這一個兩個,老把心機放我一個孩子身上作什麼,煩!早點氣走比較好。對了,我的健體丸獎勵呢?】
【在這啊!已經給你發放過啦?】
張嬰猛地坐起來,【什麼?在哪?不會又是被抓到地牢了吧!】
【不是呢。主係統也擔心npc出事,這回獎勵的體積也很小,所以安排了一隻小貓叼了個小瓶子給你,兩枚健體丸就在裡麵。】
張嬰:……
彆人家係統不說秒天秒地,起碼特效拉滿,把古代人現代人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自家係統呢?npc數次被抓,獎勵被沒收,現在竟淪落到雇傭貓咪做勞工。
一時都不知道該同情係統,還是憐憫自己。
張嬰正巧有些餓,他先是打開銅器吃了一小半鮮美的魚湯。
之後,他才吞服了一顆健體丸,美美地躺在床上。
張嬰正暢享身體安康後要做什麼。
“怦。”
“怦怦。”
張嬰隱隱覺得身體有些發熱,甚至都能聽到胸腔脈搏激烈跳動的聲音,忽然,身體仿佛被點燃了一樣灼熱,緊隨而來的是骨骼不斷被擠壓的疼痛感。
好疼,好疼,好疼!
“嘶啊!”
張嬰的呼吸漸漸急促,身體開始不自覺地發顫。
【媽的,怎麼這麼疼,打暈我!】
【宿主,可是……】
【我會忍不住叫出聲,不能讓仲父他們發現,沒辦法解釋。】
【明白了!】
張嬰隻覺得一道黑影閃過,後脖頸一痛,不過在他即將沒有意識的時候,他隱隱聽到“啪嗒”什麼東西落地,以及女性的尖叫聲。
媽呀,不會這麼快就被發現了吧!
係統,能不能用能量刺激我一把,讓我撐住稍微解釋……
然而下一秒,他徹底沒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