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多識廣的朝臣們喉嚨發乾。
他們怔怔地看著, 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內心的震撼、喜悅等複雜情緒。
“快跑啊!你們為何還不走?!”
一個稚嫩的嗓音從上空傳遞過來。
眾人呆呆地看過去,卻見張嬰巴在嬴政肩上不停的衝他們揮手,時不時還收回小手手道:“好燙好燙, 你們都不怕燙嗎?都不怕被燒死嗎?還不趕緊跑?”
馮去疾見到張嬰的動作,他忽然發自肺腑地問出聲:“你真會覺得燙?”
“我當然覺得燙, 我不光覺得燙我還熱得要命!馮丞相你怎麼了?難道已經適應高溫了?”
張嬰完全不明白朝臣們為什麼呆在原地不動,還問出如此莫名其妙的話, 難道是被大火給烤糊塗了,“跑起來呀!大家跑起來!難道還要仲父將你們背出去不成?”
張嬰忍不住和係統吐槽:【朝臣們都怎麼了!他們可沒有壽命因果律做buff啊!】
【是啊宿主,好在這一片石油潑得較少,要不真完蛋。】
張嬰聽到這忍不住道:【說真的, 仲父之前明明可以反方向突圍離開,為何卻突然選擇向著火衝。係統你沒暗示什麼吧?】
【宿主!我沒暗示啊!況且這壽命值本是用來保命的,誰知道嬴政居然能玩出祥瑞的花頭來!太離譜了!】
張嬰聽到這猛然一驚,祥瑞的花頭?!
好像有點道理啊!
仲父難不成是察覺到什麼特殊,所以才會遲疑後選擇從火場衝出去。
……
“不愧是仲父!實在是太厲害了。”
張嬰內心感慨, 死死地抱住嬴政, “多虧沾著你的福氣我才能活命。仲父就是天命之子!”
張嬰很樂意替嬴政增添一絲光圈。
古代想搞事造/反的人大多會給自己套一身“天命之子”“神選之子”的光環, 現在給嬴政把buff疊滿,相當於削弱其他人的光環, 也挺好。
張嬰吹完彩虹屁, 忽然察覺到身下人的身體一顫。
緊接著, 張嬰與扭過頭的嬴政對視上。
咦, 對方眼底的情緒為何如此複雜?似乎還透著些糾結。
張嬰歪了下腦袋, 小心翼翼地開口道:“仲父,我保證絕不亂動堅決不給你拖後腿。所以,所以能讓我沾光……”
“安靜。”嬴政忽然道。
張嬰立刻閉嘴, 然後他發現嬴政臉上的表情一時變得更為複雜。
半晌,嬴政忽然輕輕地歎了口氣,道:“阿嬰,辛苦你了。”
張嬰腦後升起一個大大的問號。
他辛苦什麼?
他今天就是一個被大腿保護又帶飛,還撈了一個讓萬人豔羨的能在泰山封禪的榮耀。
除此之外他做啥了?他辛苦了啥?
“仲父,你,你對我太好了。”張嬰都有些不好意思嬴政如此偏心,他用臉蛋輕輕蹭了蹭嬴政的臉頰,“嘿嘿,我有點小驕傲了。”
嬴政輕嗤一聲,語氣溫和了些:“你大可一直這般驕傲。”
與此同時,李斯第一個高聲拜道:“天佑陛下,上神垂愛,滾石不敢驚擾,烈焰不敢煩憂,老臣直到今日方知何謂天命。陛下即天命。”
眾朝臣們仿佛被這一馬屁給拍醒,也紛紛拱手高呼。
“陛下即天命!”
這五個字的呼聲極高,感情極為真摯,等候在泰山邊緣的縣令、縣尉及黔首們聽了,雖不明所以,但也跟著一起喊起來,刹那間,這五個字響徹泰山內外。
張嬰死死地扒著嬴政,一邊跟著低聲喊,一邊佩服地看著嘴上喊著口號,還不忘兢兢業業滅火的黑甲衛。
隨後,他看見頭發都燒掉許多,燒傷累累的蒙毅與尉繚走近。
張嬰恰好與目光擔憂的蒙毅對視上,他剛回了一個微笑,就聽見嬴政開口道:“你們先去休息,讓太醫令敷藥。”
“陛下,臣等誓死抓……”
“大秦難道沒人了?讓輕傷的去負責。”
嬴政眼神冷冽,透著一股戰場肅殺之氣,環顧四周,所有朝臣立刻垂手而立聽候吩咐。
嬴政一拍手,上百身著緊身軟甲,背著各種繩索工具,臉上戴著麵罩的甲衛們,從灌木、樹杈甚至是後方的峭壁上如履平地迅速趕來,齊刷刷出現在嬴政的正前方,沉默地行禮。
蒙毅瞳孔一縮,低聲呢喃道:“怪不得甲衛不見蹤影,原來潛伏後,那陛下為何還踏火而……”
“甲衛,協同朝臣去抓人。”嬴政伸手點了幾個小山頭道,“死活不論。”
眾朝臣:“唯。”
甲衛們有條不紊地分出六支隊伍,分彆來到朝臣身後。
鄭國沒想到自己身後也站著人,他幾乎沒打過仗,心下忐忑地走向馮去疾,問道:“馮丞相,陛下選的那幾個方位,我,我該如何做比較好?”
馮去疾輕聲道:“六國餘孽既敢布下這個局,舍下如此多的死士,不親自看著又豈會甘心。”
熟知地形的鄭國頓時明了,那幾個位置是最佳的觀景方位,隻要衝過去抓人。
馮去疾忽然道:“鄭國,你可記得陛下左鬢角有一縷白發?”
鄭國一愣,點點頭,道:“臣記得,幾年前,陛下得知李信率一十萬秦軍被舊楚打敗,損失慘重。次日再上朝時,陛下的左鬢角便多了幾縷白發。”
很多朝臣還議論,說李信一直恐懼再擔任大將,除了有他自身原因,隻怕還有陛下一夜白發的原因。
“嗯,看來不是我記錯。”
馮去疾再次扭頭看向嬴政,低聲呢喃,“為什麼呢?”
鄭國見馮去疾的表現有些奇怪,忍不住也回頭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下意識聚焦在嬴政的左鬢角。
這一看,鄭國瞬間瞳孔地震。
他顫著聲音道:“陛,陛下,陛下的左……”
“咳,咳咳……”
鄭國猛地扭頭看向咳嗽的馮去疾,他幾乎是不分尊卑地緊緊捏住馮去疾的肩膀,高聲道:“我沒記錯的吧!你也記得吧,還是說我記錯……”
“行了,小點聲。”
馮去疾見鄭國如此沉不住氣,他反而冷靜下來,沉穩地開口道,“鬢角變黑是好事,總比變白要好,對吧?”
鄭國道:“對是對!但是,但是這也太離奇……”
“有甚離奇。今日諸多事宜,巨石炸開奇怪嗎?火焰避讓奇怪嗎?”
馮去疾的情緒越發穩定,還能隨口開個小玩笑,“不說陛下,就連我之前隱隱還聽到來自天外來的鐘鳴叮當聲……”
“……我也聽到了。”
馮去疾聞言一頓,猛地扭頭。
恰好與臉上閃過一抹震驚的鄭國對視上,馮去疾遲疑了會,低聲道:“這,咳,這或許正好聽見……反正,天命在秦!”
“啊對對對!天命在秦,天命在秦。”
鄭國仿佛找到了可以給自己洗腦的開關,反複車軲轆念了好幾遍,重新抬頭看向馮去疾,“馮丞相,我繼續去抓人。”
馮去疾微微頜首,目送對方離開的背影時低聲感慨一句,年輕幾歲的身體就是好啊。
“馮丞相怎還在這?”
另外一位被馮去疾派去搜查的朝臣大邁步過來,警惕地四下張望,“這附近有何不妥?”
馮去疾搖了搖頭,然後指了指自己腰,道:“無妨,閃了一下。”
朝臣:?
……
……
數裡之外,一行人沉默地四下逃竄,隊伍中彌漫著一股死氣。
鄭孟數次抬頭看向姬公子,想說些鼓勵的話卻又不知道能說什麼。
更準確點說,沒有任何一個人在看到踏火歸來的暴君時,還能輕鬆說出反秦複國的話。
與這樣的人作對,就好像要與浴火而來的神明對戰一樣。
心理壓力太大了!
就連鄭孟自己,若不是因為全部身家親友都壓在了姬家宗族,隻怕都有可能卷鋪蓋跑路。
“我完了。”
跑了許久,撐著大樹休息的姬公子,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鄭孟,我徹底完了。”
“姬公子,隻要我們能順利逃出去……”
姬公子卻打斷了鄭孟的話,冷冷地看著他道:“之後呢?我廢了宗家近一百的死士,什麼都沒得到,反而極有可能讓大秦找到宗族在魯地開采猛火油的礦。
這算什麼,你說我回到宗族之後還能得到什麼?”
鄭孟沉默,回去之後隻能得到懲罰。
但鄭孟不甘心,姬家沒有改換門庭一說,若姬公子失敗,他隻怕會與那位劉謀士一樣,隨著姬長公子一起被棄用。那他十多年的苦學豈不是白學了。
“姬公子,若是不回宗家呢?”鄭孟道。
姬公子抬頭看向他,輕聲道:“不回宗家,我們又能去哪兒?”他看向鄭孟的眼神嚴厲起來,“你莫不是忘了,從鹹陽逃出來的我們,皆沒了身份,難道你是想……”
“姬公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屬下明白。”
鄭孟打斷姬公子即將越說越離譜的話,他拱手道,“天下之大,不止宗家一處在反秦。我曾聽聞有一旁支俊傑與楚國項家交情甚好。不若我們去……”
“成何體統!我一宗家去投靠分支?”姬公子臉色驟然一黑,“這說出去我豈不成天大的笑話。”
鄭孟嘴角一抽,但還是耐著性子說道:“姬公子。這並非是投奔,而是帶著情報去攜手反秦。我們雖損失慘重,但卻也探出暴君不少秘密。”
“什麼秘密!哈,難不成你還要與盟友說暴君水火不侵,滾石不傷?”姬公子的語調陰陽怪氣,“你這是幫著反秦還是幫著鎮壓六國遺民?”
“非也非也,是趴在暴君肩膀的小郎君啊!”
鄭孟連連搖頭,加快語速道,“人有偏好,必有其軟肋。我們可以用情報與那位旁支郎君做交易。姬公子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