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崩了!
雙方互撂狠話, 武將宣布談判破裂,文臣則宣布談判暫停。
要不是有幾個文臣和老羌人在中間拉扯,隻怕某位武將的青銅劍都會戳破羌族人的脖子。
目前是武將扯武器, 文臣讓羌族人先離開。
現場一片混亂。
張嬰默默地撿起牽羊的繩索,拉著它一起躲在角落, 避免它被情緒激動的朝臣們踩踏。
他目送羌族人的背影, 忽然想, 若大秦與羌族打起來,他之前構想的羊毛、羊線地圖是不是無法展開?
這時,張嬰忽然感覺有人在悄悄拉扯他的衣襟。
他回頭一看, 居然是李斯和馮去疾,一個輕輕拉扯他,一個對他使眼色。
若隻有一個李斯, 張嬰肯定不理。
但此刻多了個馮去疾。
他想了想,還是邁了一步跟過去。
人來到隔壁的小帳篷。
李斯等內侍將火爐點燃,便讓內侍先離開,隨後他倒了兩碗黃米酒, 以及一碗茶湯分彆遞給馮去疾和張嬰。
火爐“劈裡啪啦”燒得很旺。
李斯和藹地看著張嬰, 忽然低聲道:“小郎君, 這羊你牽過來了啊。”
“啊, 對啊。”張嬰點點頭。
李斯也點點頭,然後道:“這羊畢竟是羌族的圖騰。小郎君, 你看你親自將這羊送還給羌族帳篷如何?也不必急於一時,明日早晨即可。”
張嬰心下警惕, 裝傻道:“可仲父不是不讓我去找羌族嗎?要不我問下仲父?”
李斯一哽,忙溫聲道:“倒是不用勞煩陛下。”
陛下正在氣頭上,若讓陛下知道他慫恿嬰小郎君去找羌族, 隻怕他也會被遷怒。
“可阿嬰得聽仲父的話。”
張嬰歪了下腦袋,故作擔憂地戳了戳手指,“若是仲父不行,那阿嬰去問問扶蘇阿兄?”
李斯再次被懟住,告訴扶蘇與告訴嬴政並沒有區彆。
他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心。
馮去疾在旁邊輕輕咳嗽一聲,道:“李廷尉,何必像對待尋常稚子般哄騙嬰小郎君。對他這樣的小神童,坦誠相待才更好。”
說到這,馮去疾緩緩蹲下來,鄭重地看著張嬰道:“小郎君,我大秦需要與羌族和談。”
張嬰心裡一緊,還裝傻道:“馮丞相所言甚是,大秦要與羌族和談對得很啊!趕緊與仲父商量……”
馮去疾搖了搖頭,輕聲道:“陛下是雄韜武略的大才,但陛下也極為自傲。羌族這般的態度,哎,陛下可不會慣著。”何止是不會慣著,隻怕之前在王帳裡就在考慮要如何打羌族了。
思及此,馮去疾看著張嬰,便將大秦為何不能與羌族開戰的理由詳細說了一遍。
其一,大秦隨時準備攻打百越,其二,大秦與匈奴的摩擦日漸加深,其,冬季不易征戰,六國餘孽有抬頭趨勢。
若是能拉攏羌族,那麼在大秦與匈奴之間無異於增加了一道防線,大秦會更遊刃有餘。
可若是要與羌族開打,勉強也能打,但大秦的兵力分布、糧草輜重就會供應不足,容易出現後患。
馮去疾將利弊分析完,然後伸手摸了摸乖巧的羊咩咩。
他道:“小郎君,我們希望你主動給羌族送羊,並非是服軟,而是再給雙方一次重新談判的機會。”
張嬰捏緊了韁繩,忽然開口:“若我去了,羌族態度依舊如此呢?”
“那就打!”馮去疾斬釘截鐵,隨後一笑,“我大秦可以合作,但絕不能被脅迫。”
張嬰輕輕一笑,扯了扯馮去疾讓他靠過來,然後在他耳畔緩緩說著。
馮去疾的眼睛漸漸睜大,緊接著又帶這些疑慮,之後他悚然一驚。
他緊緊地看向張嬰,道:“你確定要這麼說?”
“試試唄。”
張嬰眨了眨眼,“反正送羊的時候隨口一說。”
“這……這。”馮去疾躊躇起來,糾結了一會,看向張嬰道,“可你若這麼說,若事後陛下有異議?”
張嬰不在意道:“那就反悔。”
馮去疾被哽住,伸手刮了張嬰的鼻尖一下,道:“兩國邦交,豈可如此兒戲。你這膽子也太大了,怪不得王丞相說要盯著你。要不提前說一說?”
李斯忍不住咳嗽一聲,輕聲問道:“不知你們在說何也?”
然而馮去疾和張嬰都沒有看李斯,一起將這句問話給忽視。
張嬰拉著馮去疾的衣袖,笑道:“馮丞相你確定?若是提前說,這事可能直接黃了。”
馮去疾一愣,猶豫了下,道:“好!那這事我替你背書。”
“哎。怎麼能這樣呢!”張嬰又拉了拉馮去疾的衣袖,輕聲道,“若成了,自然是馮丞相,不成的話,不是還有李廷尉麼。”
李斯:???
沒事吧?什麼都不和他說?排擠他?結果有鍋需要分攤的時候就想到他了?
馮去疾又是一愣,然後哈哈大笑,捏了捏張嬰的鼻尖,道:“調皮。你且去吧。老夫一力承當。”
“好嘞。”張嬰轉身離開。
馮去疾重新起身。
李斯看著張嬰的背影,忍不住走到馮去疾身旁,低聲道:“馮丞相,不知……”
“不知便不知吧。”馮去疾微笑地看著李斯,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明日你總會知道的。”
李斯:……
……
……
羌族帳篷聚集地。
十多個來自大大小小羌族部落的羌族人待在帳篷裡。
他們互相交換情報,商量接下來的事宜。
有人提出要繼續和大秦談判,有人則主張早點回去和匈奴接洽。
坐著的刺青老羌人捏了捏眉心,沉默許久。
他忽然看向無弋研,道:“不是說大秦要對百越、匈奴征戰嗎?大秦不應該需要我們羌族嗎?大秦的態度怎麼會如此強硬。”
無弋研仔細回憶了一下,低聲道:“大秦好像一開始還挺溫和,但在某一個瞬間轉變了態度。你們是不是得罪了哪位?欺負了哪個秦人?”
刺青老羌人表情有點懵,低聲道:“無弋研,我們一直在一起,哪裡有機會欺負……”
他話音一頓,忽然想到了什麼,老羌人呢喃著,“難,難道是他?”
無弋研道:“誰?”
“牽著羊圖騰的小子。”
刺青老羌人快速回了一句,然後嚴肅地扯了青年白馬羌人過來,道:“你之前可有欺負那稚子?”
“我哪敢啊,你可是我們四個大部落的大祭司!”
青年白馬羌人心下暗喜,卻做出無辜的模樣,“我隻是氣不過,稍微說了那稚子幾句沒家教。這沒什麼吧。然後大祭司你也看見了,大秦是多傲慢,將我們當奴隸看。匈奴好歹與我們同根同源,大秦這不行我們就回去吧,啊呀……”
“你給我閉嘴!”刺青老羌人氣得不行,伸手連連打了對方好幾下,“我們本來商談得好好的,要不是你在那招惹對方,你,你……先給我滾一邊去。”
白馬羌族青年撇撇嘴,讓開了幾步。
刺青老羌人歎了口氣,他看向無弋研,低聲道:“無弋研你了解大秦,你說,我現在帶這兩個孽畜去道歉怎麼樣?”
無弋研聞言也有些煩躁,暗惱白馬羌的族長太傲慢了。
這麼重要的談判,卻派些不懂事的拿腔作調的小年輕過來,這下好了,莫名其妙地快陷入死局了啊!
無弋研道:“道歉之後呢?”
“再與大秦重新談。”
無弋研看向刺青老羌族人,道:“大祭司,重新談會怎麼談?白馬羌是最大羌族部落,白馬羌族長到底是怎麼個意思?給個準話!”
刺青老羌人眸光暗淡,道:“哎……白馬羌族長的意思是,大秦要合作可以,但不能從大秦空手而歸。其他羌族部落的意思是……跟著白馬羌的走。”
“什麼!這一點你為何不早說?”
無弋研瞪大眼,語氣帶出一點不善,“難道大秦不給你們就倒向匈奴?難道匈奴會給?”
刺青老羌人點頭道:“匈奴承諾今年冬季願意幫我們羌族渡過難關。”
“怪不得了。看來你們是想待價而沽?”
無弋研說完,卻輕蔑地搖了搖頭,“你們居然會相信匈奴的話。我告訴你們,大秦再如何蠻狠,也是穿著衣服的人,他們要臉麵。匈奴呢?匈奴掠奪成性,臉都不要了!你信他們什麼?若早知如此,這一趟我就不該幫你們牽線。”
刺青老羌族人見無弋研惱了,連聲致歉。
然後他麵露苦澀道:“……唉,我不想倒向匈奴。匈奴雖承諾今年冬天送糧,但正如你所言,他們貪婪,今年冬季送,明年就會掠奪我們羌族更多的牛羊馬。
但今年冬季有獸疫,若是沒有糧食,沒有過冬的物資,不說那些小的羌族部落,連我們四大羌族部落也會死不少人,會過得很艱難。”
無弋研的臉色依舊很黑,但不再口出惡言。
“什麼人!”
忽然有年輕羌族人大聲喊著,同時抽出了彎刀,“鬼鬼祟祟聽我們說話乾什麼?”
帳篷內所有的羌族人隨之起身,臉色緊繃,同時看向年輕羌人彎刀指向的方向。
看到之後,他們同時沉默了。
原來是頭身的張嬰牽著穿著黑毛衣的小羊,慢慢走了進來。
連之前開口說話的羌族人也有點繃不住。
他迅速收起彎刀,看向張嬰,聲音很衝地開口道:“你小子來我們的帳篷做什麼?”
張嬰直接無視這無禮的年輕人,越了過去。
那年輕羌人一愣,還想放一句狠話,然而卻被張嬰身後的章邯用凶狠的眼神震懾住,閉了嘴。
張嬰走到無弋研的身前,道:“羌族需要糧食對嗎?”
無弋研一愣,他下意識看向刺青老羌人,又看向張嬰道:“我們天南羌族已融入扶蘇公子的領地,一切尚好。但其他羌族部落是需要糧食。”
刺青老羌人看了一眼目光剛毅又挺拔的章邯,然後看向自信滿滿的張嬰身上,饒有興趣道:“小子,你找我們羌族是有什麼事嗎?”
張嬰隻敷衍地點點頭道:“有事。”
然後沒有理會刺青老羌人,他繼續對無弋研道:“這些中立的羌族都是一個部落的嗎?”
“當然不是。”
無弋研雖然不知道張嬰想問什麼,但張嬰問話的氣勢太足了,他下意識解釋道,“中立部落有將近四十個,以白馬羌,白狼羌、白水羌、白羊羌為首。這一次,也是四個部落一起過來大秦商談。”
張嬰眼睛一亮,道:“那就好,白羊羌是哪幾位?”
無弋研便伸手指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