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張嬰跳起來拉住嬴政的大拇指,笑得像偷吃了雞的小狐狸,“阿兄。引薦是不敢,但……作者大大在這裡。我先走,阿兄與仲父暢談人生啊!”
扶蘇愕然扭頭。
嬴政麵容平靜地看著他。
張嬰見形勢不錯,小跑拉著趙文急匆匆地往外走,趙文細細打量了一下狀況,故作苦笑地退了出去,任由張嬰笑眯眯地將門帶關上。
他忍不住比了個厲害的手勢,輕聲道:“小郎君,你,你真的是……”
“壯士也,對否?”
張嬰搞怪地做了個大力士的手勢,然後拉著趙文往外走,“就是沒了捉刀的……哎,趙文,你可讀過書?”
趙文一愣,道:“略通一二。”
張嬰想起曆史上對趙高的一些描述,補充道:“對比趙高如何?”
趙文立刻站直身體,自傲道:“互有勝負。”
“那好那好!”張嬰跳起來拍拍趙文的手肘,“來來來,幫我潤色一二。現在是十月中旬,嗯,那時間的就從九月底來設置。趙文彆看著,來幫我一起想。”
趙文看了一會,疑惑道:“小郎君,為何有這麼多不同的。”
“當然是要吸引不同的受眾,畢竟名氣不夠,噱頭來湊,反正都是些流言嘛。”張嬰一臉淡定,“不管黔首們信不信,總有戳中他們的點。”
“……唯。”
……
……
一個月後。
秦始皇二十八年,十一月中旬。
長安鄉以西最近的一處驛站,雖在偏遠的山林之間,結構也簡陋,但這一處驛站打掃得特彆乾淨。
所以往來的郵、小官吏寧願繞個遠路,也要來這裡歇腳。
驛站不遠處搭著一個茅草屋,驛卒打掃好驛站,立刻抱著一摞柴火往茅草屋衝,進去後驛卒先將快滅的火盆弄好,再抬頭,恰好與躺在床上麵色蒼白的老婦人對視上。
驛卒露出笑容,道:“大母起身了,可是舒服了些。”
“你哪來的藥錢。”老婦人滿臉擔憂地看著驛卒,“你可是慫恿你阿父把那黃牛給賣了?”
“沒有沒有。”驛卒連連搖頭,有些得意地道,“是我妻。她新學的毛衣打得很好看。被縣丞老妻請去給孫孫打些毛衣,之後又被其他人看上,因此賺了不少銀錢。”
“什,什麼毛衣?”老婦人病歪歪幾日,從未聽過這些新鮮事物。
驛卒一邊給老婦人煮藥湯,一邊道:“我也不知曉,是近十來日才運到鹹陽來的新料子,據說會禦寒保暖。但我去看了看料子,那衣服隨便一扯就全是透風的洞洞,我是不太信它能抵擋風雪。除了那些圖好看的達官貴人,旁人多半是不會買的,”
老婦人深以為然,又急道:“那你妻豈不是賺騙人的……”
“大母!縣丞妻說是請她過去編製些花樣,但我看,多半是縣丞見我在驛站乾活又快又好,所以找個機會給我些補貼而已。”驛卒連忙安慰老婦人,“妻不是在外麵賣毛衣,隻是給已經買好的人家編製毛衣,怎麼算是騙,大母沒事的。”
驛卒照顧好大母的情緒,利索地關上門,再一路小跑到了驛站。
他正在驛站擦桌子,聽到敲門聲後連忙去開門,便見幾位身著常服的大官吏來落腳,至於他怎麼猜到的,看縣丞那副討好的模樣就能知曉。
驛卒繼續勤奮地擦桌子,忽然,他被其中官吏中一位年長的人喊住。
對方態度很慈祥,問了一些常見的問題,諸如家中有幾口人,田畝稅收如何,可有餘糧之類的話。
驛卒也答得很樸素,說今年田地稅收雖然有些高,足有九鬥,但是用了小福星流傳出來的肥田之法,又栽種了一批番薯,所以田畝上的收成可觀。
在保證基本果腹的情況下,還多了一些積蓄,
年長官吏臉上露出一抹微笑,又多問了幾句生活,然後問道:“你們鄉,裡巷裡有多少人買了毛線?毛衣布?”
驛卒一愣,道:“好似,好似除了幾位上造和簪嫋,其他人並沒有買多少。”
年長者追問道:“能說說為何嗎?可是官府沒有教你們編製之法。”
驛卒明顯看見縣丞的臉色變了。
他連忙搖頭道:“早在十三日前,裡巷正門就安排了工匠教導裡民如何編織毛衣,也有與大家說明毛衣如何穿。”猶豫了,驛卒便自身將對羊毛線不保暖的擔憂,以及顧忌隻能用糧食兌換羊毛線的事,所以才沒有買。
說到這,驛卒還很高興地說好不容易能攢到銀錢,不會拿糧食換華而不實的東西,現在已經買了一頭幼牛。來年日子也會越過越好。
驛卒說完,年長官吏微微頜首,便示意他可以離開。
驛卒回了廚地,將鍋盔、羊羹湯、黃米酒還有一些野菜,加熱,雙手捧著端出來,恰好就聽見官吏那邊隱隱起了爭執。
“居然連長安鄉附近的鄉民都不信任羊毛線,不購買羊毛布匹。我就說這一次從羌族拿太多羊毛了,糧食周轉不過來,陛下離開鹹陽,你難不成還想動用軍中輜重的糧倉嗎?”
“眼下隻能等小郎君的好消息。也不知他那個辦法管不管用。”
“他那就是一順口溜,連書冊都沒有。馮丞相,你看我們這一路過來,願意用糧食換購羊線羊毛皮的黔首很少很少。要不還是將這些賣個鹹陽的大商戶,讓他們再……”
“不行!不光長公子,陛下也說過不可賣給大商戶,再看看,想想其他辦法。”
……
驛卒擦著桌子,心神微動,居然連鹹陽的大商戶都想囤貨羊毛衣?這羊毛線難道真的很好很保暖?
驛卒目送他們離開時有些意動,但想到正在吃藥的大母,他又將那點心動給平息掉。
……
又是一月,十二月中旬。
天氣越發寒冷,微風吹過仿佛被刀割了一樣,臉皮子疼。
驛卒正蹲在驛站的火堆前搓手,驛站的大門忽然被人推開,外麵的人沒急著進來,隻喊道:“驛卒可在?外麵下了雨,路上特彆濕滑。我們出錢在這喝口熱湯,歇歇腳可成?”
若是平日,驛卒肯定是不樂意的,但他想起風寒越發嚴重的大母,想到銀錢,他高聲回道:“可以是可以,但隻能在大堂歇息,壯士們可同意?”
“多謝驛卒!我們就在門口。”
門外的人高聲喚了一聲感謝,門被推開,十來個挑著扁擔渾身上下羊膻味的男子一湧而進。
他們迅速將門重新關好,然後在屋子裡先“斯哈”呼氣,原地跳躍,搓手剁腳地暖身子,之後他們小心翼翼的將罩著布的竹框放在乾淨的地方。
再之後,這群渾身散發著味的漢子聚到了火爐前,笑眯眯地搓著手。
“給你。”為首的男子拿出十枚錢遞給驛卒。
驛卒一愣,徭役一天才賺八枚錢,隻是暫時歇腳的話這錢算給的很大方了。想了想,驛卒回後廚燒了幾壺熱水過來,給他們每個人倒了一碗暖身子。
“嘿喲,這小子很上道啊!”旁邊一獨眼男子笑了笑,“大兄,要不帶這小兄弟一起賺錢。”
“喝你的水吧!”為首男子一把拍在獨眼男子頭上,沒有說話。
驛卒也沒有開口,佛係給他們添熱水,在他們問能不能買點鍋盔時,也沒漫天要價,就給了外麵最普遍的價格。為首男子特意多看了驛卒幾眼。
半個時辰,壯漢們吃飽喝足隨時準備離開時,為首大漢忽然對驛卒道:“小兄弟,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倒賣羊毛布匹?”
驛卒表情有些茫然。
一個月前,官吏們坐在這擔憂羊毛線賣不出去的對話還曆曆在目。
怎麼一個月後,就有人自發地開始倒賣羊毛線了?!
為首大漢嘿嘿一笑,對身後的兄弟們說道:“你們看!我就說吧,消息肯定還沒徹底傳過來。趁著鹹陽、羊毛村的官吏們還不知曉,我們來回再賺一波。”
“嗷嗷嗷!”
對身後的兄弟們說完,為首大漢上前一步道:“小兄弟,現在北上郡縣,南下郡縣的羊毛線都賣瘋了,你可知為何?”
“為何?”
為首壯漢開口道:“這還是從琅琊那邊傳來的,說幾年前,住在天上織女星的一位仙女偷偷去琅琊海邊嬉笑玩鬨,結果她的羽衣被一名男子偷偷藏起來。
神女沒有羽衣便無法回到天上去,隻好求男子收留,沒想到男耕女織幾個月,這一人一仙互相看對眼了,還成了婚,最後生兒育女。
本是已經是結局的故事,但卻在今年十月神山在琅琊郡再出現時,被神母給發現了這一家四口。
神母非常惱怒仙女違背天條和漁民成婚,就奪走了神女的仙籍,廢了她的法力,將牛郎給關押起來。
並且對前來求情的人說,看在大秦人皇的麵子上,神母將織女的仙法封印在這些毛衣布匹之中,何時能有一半的大秦都能穿上雲毛衣,她何時恢複織女的仙法,讓她借助神力構建出雲橋,每年可以與兒女、牛郎見麵,否則這一家人永遠見不到彼此。”
“大兄,你說的故事內容怎麼和我聽的不一樣啊。我怎麼記得是,傳說中是神母將真正的羽衣藏在了雲毛衣裡麵,先是斥責凡世間的男人貪心,將牛郎關押起來。
說要用這份私心懲罰牛郎,若是誰在找到真正的羽衣後並且願意將它還給織女,神母就恢複織女的仙法,讓他們一家人團聚。哈,但我覺得肯定團聚不了,誰撿了神仙衣服會上交回去啊。”
“不對吧!怎麼我聽到的版本是,神女一心想回神山,等生完第二個孩子後等到機會,重新拿到了自己的羽衣,可惜羽衣上的飛天法術已經消失了。
織女絕望的時候神母出現,神母懲罰了牛郎,也遺憾地告訴織女,除非能讓大秦一半以上的百姓都穿上白羊毛衣,為她祈福,才能獲得發力重新回到天上當神仙。”
“哈哈哈,反正不管是哪個版本,我都得儘快帶雲毛衣回去。女子就是多愁善感!有的還是心疼那對兒女,有的是心疼織女,有的又希望有情人在一起。
不過在我看來。這故事真正重要的是我大秦的人皇啊!人皇,連神母都要給麵子,太厲害了。”
……
驛卒聽得一愣一愣的,狐疑道:“這麼多?哪個是真的?”
“哈哈哈,管他那個真的假的。你隻要知曉但凡聽了這個故事的小姝、大娘,沒有一個不願意買雲毛衣的。”
為首的壯漢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們,“你當我們為何會想到倒賣羊毛,都是因為我們那官府、市都賣完了!我妻,他阿妹,他阿姊,要求我們過來給她們買回去。”
“不,不至於吧!”驛卒表情有些納悶,“我覺得這故事,聽著是還行吧,但也不至於。”
“嗨,不就是幾個小故事,我們聽聽就行了。重要的是這雲羊毛衣確實好穿,也怨不得能得到眾人親睞。”
為首的壯漢把外衣一脫,露出裡麵有些泛黃的毛衣,拍拍胸脯,“我和你說,自從我穿這衣服走了一路,倒是有些相信牛郎織女的故事,要不然,這薄薄一層,隨便一扯就是一個洞的衣服,若是沒有法力加持,怎麼會如此保暖。你要不要低價買一件,反正你家妻肯定會買的。”
“不會,我妻絕不會自作主張的……”驛卒搖了搖頭,隻當一個故事,聽過也就算了。
他目送壯漢們離開,收拾好驛站,回到茅草房按照慣例給火爐添柴火。
他的妻忽然拉著他說了一堆,最近做毛衣賺了不少銀錢的事,除了買藥還能攢下不少。
驛卒連連點頭,溫情地說妻辛苦了,暗忖,自家妻果然與眾不同。
然後他看見妻搓了搓手,從後麵拿出幾件毛衣,靦腆點笑道:“我,我給大母,我們一家都買了雲毛衣。不貴,也就比麻衣貴一點。哎,也不知織女何時能重回天庭,太難了。”
而之前反對的大母也一臉認同,甚至還抹了一把淚,道:“這羊毛衣確實又好穿又保暖。也不知寒冬臘月的,他們苦命的孩兒是否還能一家團圓。”
驛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