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嬰忽然想到記載中的徐福, 問道:“仲父,若是那位盧老丈說要三千童男童女一起去尋找仙山你會答應嗎?”
“咳咳。”扶蘇忽然被嗆到。
嬴政眼神古怪,道:“自然不會。”
“倘若他很堅持, 倘若仲父也相信有童男童女一定能尋到仙山呢?”
嬴政戳了戳下張嬰的眉心道:“為何做不可能的假想?”
張嬰眼巴巴地抬起頭瞅著。
嬴政與這一雙充滿好奇與渴望的雙眸對視上, 沉吟片刻道:“若真如你所言,我會。”
張嬰追問:“那若盧老丈心懷不軌, 攜船和童男童女逃亡不回來呢?”
扶蘇在旁輕輕咳嗽一聲,溫和地提醒道:“阿嬰,可一不可二。”
張嬰抿了抿嘴,沉默。
“那又如何。除非他一生不再回大秦。”
嬴政伸手摸了摸張嬰的頭頂, 補充道, “若他有心逃亡外族也無礙, 他既有哄騙船員的本事, 落在其他遲早也能開花結果,讓其他地方多一些老秦人的種, 總比是些奇怪發色膚色的人要好。
日後等我大秦鐵蹄踏出去,皆時同根同源, 也能讓他們更容易歸順我大秦。”
張嬰瞳孔地震:……
什, 什麼,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真跑出去就讓他們跑?在外麵的國家發展大秦的子嗣?
嬴政冷不丁道:“阿嬰為何會有這般想法,莫非神仙比較喜歡童男童女?也對, 仙人座下多童子, 常有仙人童子轉世後易夭折的……”
說到這,嬴政迅速看向趙文道:“去喚太醫令過來,看看阿嬰還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啊,我沒事啦。”
張嬰一懵,這也要聯想到他身上, 連忙轉移話題,“仲父,我們還要過幾月回鹹陽?”
“本來要等明年春耕後回鹹陽。”
嬴政伸手拎起那一摞盧生送來的竹簡,“但有盧博士送來的資料,航海。隻需琅琊台修建好,開春即可回去。”
隨著嬴政放下竹簡,張嬰探頭一看。
這竹簡上用朱筆寫寫畫畫很模糊,但最上麵一頁他看到了好幾個名字,最後最新的名字分明是:盧生。
嗯?盧生!
是他印象中的那個盧生嗎?
曆史中記載的為秦始皇尋找海外仙山,求長生不死藥的方士?
一人就創建兩個大事件的方士?!
記載中,盧生第一次從海外回來,就上供給嬴政一本《錄圖書》書,說它是讖書,也就是古代版的預言書,書上寫著:“亡秦者,胡也”。
秦始皇看完認為對北胡人很危險,命大將蒙恬帶領三十萬大軍北擊匈奴,再築長城。
再之後,是盧生尋仙不成跑路了,跑之前還要嘲諷秦始皇一波。這讓秦始皇勃然大怒,因為盧生是方士也是博士,所以嬴政徹查博士行宮,審問有沒有同黨,審問下來還真有幾百方士服罪,命:皆坑之。
朝臣認為方士妖言惑眾,流傳的書也多惑人心神,便向嬴政提議必須管控。秦始皇深以為然,於是下令焚燒一些非實用的書籍。
這也就是後世記載的焚書坑儒。①
張嬰還在發愣,趙文從外麵接了一份竹簡進來,畢恭畢敬地捧給嬴政。
嬴政看了一會,忽然笑了笑道:“好,也算不錯。”
張嬰和扶蘇同時抬眼看去。
嬴政也沒有當謎語人的習慣,直接道:“郵驛傳來的消息,他們已經在少府工師工匠在羊毛村彙合,順利搭建了上百件羊毛紡織器械。”
“這麼快!”張嬰驚訝道。
“有點慢。”扶蘇微微蹙眉。
兩人說完彼此對視一眼。
嬴政見狀輕笑一聲,先是對扶蘇說:“十多日便想給大秦各地都普及毛衣?不可能。心急吃不上熱豆腐。”
隨後,嬴政看向張嬰道:“有少府幫襯也不算快。但他們試著向周邊地域兜售的羊毛衣、教附近黔首編織毛線時發現了一個問題,黔首們不怎麼敢購買羊毛線、羊毛衣。阿嬰可有什麼想法。”
張嬰道:“不敢用隻是不了解,讓他們試穿一下行嗎?”
“試穿?”嬴政搖了搖頭。
“為何不可?”
趙文得到嬴政的眼神,在一旁低聲說:“哎呀小郎君,這大秦也不是人人洗漱,穿著乾淨的衣裳,你讓他們試穿羊毛衣,若他們不買,那這羊毛衣裳日後賣給誰呢?
更何況,這賣給尋常黔首啊,多是賣羊毛布匹,羊毛線,不是直接賣成衣,這讓他們怎麼試穿。”
張嬰恍然大悟。
他摸了摸下巴道:“在少府專門弄幾件不賣的衣裳給他們試,就試試保暖效果。另外再搞宣傳。讓他們自主願意過來買!”
扶蘇忽然在旁邊輕輕咳嗽一聲。
張嬰扭頭看過去,恰好對方似笑非笑的眼神,扶蘇道:“阿嬰,你不會又想以我的名義冠名吧。”
“啊哈哈”張嬰乾笑兩聲,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嬴政也輕笑一聲,道:“不如給阿嬰一個考驗,不可以我們的名義做宣傳,如何?”
“……”
張嬰震聲道,“為何?!有捷徑不走,謂之蠢也!”
扶蘇和嬴政的身體一震。
兩人對視一眼,都能從彼此眼底看出驚訝。
扶蘇上前一步,將張嬰輕輕舉起來,保持平時的狀態,嚴肅道:“你何時有的這種想法。旁門小道用過也就罷了,豈可將其視為當做正道手段。”
張嬰道:“不管是黑貓、白貓、是人,是犬,隻要能抓著糧倉的老鼠,不都挺好麼。”
嬴政微微蹙起眉,道:“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②阿嬰,你隻以結果判斷一切好壞,是不妥的。”
“……”
張嬰一愣,也對,就好像npc成功跑路是個好事,但它留下來的世界地圖,開啟秦朝航海大時代,這又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扶蘇和嬴政站在統一戰線,舉了不少例子,論證結果與過程都很重要,有時候過程甚至比結果更重要。
張嬰一開始聽還覺得有些意思,見他們越說越上頭,捂臉道:“我知曉了。這回不用你們的名字做宣傳。但,但……如果這一回我的宣傳依舊大成功,扶蘇阿兄、仲父能不能陪我一起玩一日遊戲!”
嬴政和扶蘇同時閉嘴。
嬴政率先道道:“小子挺有自信?”
“嘿嘿。”張嬰搓著小手手,挺起胸膛,“阿嬰在這方麵還是有些心得的。”
扶蘇微微一笑,道:“什麼遊戲?”
“我還沒想好!”張嬰舉起小手手,“我也一起玩的,考驗我的話,總得有個獎勵嘛!”有這個作為噱頭,完成那個連環任務才更有希望。
扶蘇看向嬴政,溫聲道:“我沒有問題。”
張嬰立刻扭頭看向嬴政,道:“仲父,成嗎?”
“有何不可?”
嬴政微微頜首,手掌向上,“君子一言。”
扶蘇將張嬰變為單手抱著,與張嬰的手一起放在嬴政的手掌上,異口同聲道:“駟馬難追。”
張嬰說完,腦海中就閃過一抹靈感。
他連忙翻身下來,急著去找趙文說:“可有竹簡,我要寫下來,趕緊寫下來!”
“好好好,奴這就拿來。”
趙文飛快走到屋子的牆邊,從裡麵拿出小案幾、竹簡以及筆墨,動作迅速地給張嬰擺放好,並且還沏了一碗茶湯,且將燭燈給調亮了些。
張嬰立刻坐下開始刷刷刷地寫。
扶蘇好奇地上前一步,立於張嬰身後慢慢地看著,看了一會兒後他眉毛挑起來,道:“你莫非又要玩一出《禁書》?”
“阿兄,那怎麼能一樣呢?”張嬰一邊刷刷刷地寫,一邊自信滿滿道,“雖說套路不在新,有用就行。但上一回才用了《禁書》,這回總得大秦黔首們換換口味。”
“哈,是這樣麼。”扶蘇輕輕戳了張嬰的眉心一下,他躬身更為仔細地看了會內容,沒一會他忽然感慨道,“那《禁書》並非阿嬰所寫吧。”
“唔?是我寫的啊。”
“……”
張嬰快速寫完後續內容,抬頭恰好與扶蘇疑慮的雙眸對視上,張嬰猛地一拍大腿開口道:“我是負責大綱啦,有其他大大捉刀故事哦。”
“大大?大綱?”
張嬰見扶蘇臉上似有彆樣的期待,他眼珠子一轉,笑眯眯道:“阿兄很喜歡寫《禁書》的人?”
“文采斐然,所思所想與尋常士子不一樣,天馬行空又高瞻遠慮。”
扶蘇緩聲感慨道,“這等奇才,流落在野外真是一種損失,但若進入官場說不定也是一種損失。不過我也確實想與這位先生一見。不知阿嬰能否引薦?”
張嬰都聽愣住了。
經過這兩年他對嬴政和扶蘇的觀察,雙方不說王不見王,但大到政見,小到吃喝玩樂,張嬰能感覺到兩者之間的爭鋒相對……不,這個形容太過了,應該說互相看不順眼。
張嬰一直以為是因為兩人性格不同,政見不合,所以才會演變成這樣。
但當扶蘇不知道作者是嬴政時,他對嬴政的那種推崇、欣賞和喜愛簡直是溢於言表。
所以這算什麼,類似小學雞。
因為提前給對方貼了標簽,所以隻要是你支持的事情,我就得再三觀察,百般疑慮,並且要拿放大鏡找毛病。
等等。
若是嬴政和扶蘇能彼此欣賞,曆史會不會更容易轉向?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