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嬰眨了眨眼, 道:“烏兄?喜歡啊!很好,很厲害的一個人。”
“怎麼說?”
“平日對我很照顧,為人十分重義氣。”
張嬰稍作思考, 伸出小手手開始掰扯,“他不光個人武勇很強,力能扛鼎,而且建造堡壘、培養士卒方麵也很擅長,我那一個糧倉被他安排的井井有條。”
嬴政若有所思,頓了頓, 他開口道:“阿嬰, 你對他的身份早有懷疑?”
張嬰心裡咯噔一下,想裝傻說, 沒有啊什麼身份?
但當他抬頭與嬴政睿智的目光對視上, 那番話又給咽了回去,沉默片刻, 他道:“仲父,烏兄是不是六國貴族出身?”
“是。”
張嬰聽到嬴政的話, 心下一沉。
力能扛鼎, 武勇無雙,為人仗義又喜歡姓魚的小姑娘。
雖說烏兄寫的是魚不是虞, 但以烏兄的文盲程度, 指不定是記錯了字呢。
所以烏兄是項羽嗎?
如果是項羽的話又該怎麼辦?
嬴政觀察了一下張嬰的表情。
入宮的馬車恰好停了下來, 外麵傳來趙文請示的聲音, 嬴政沒有起身, 而是對車窗輕輕敲了敲。
負責駕駛馬車的趙文離開翻開車簾鑽進來半邊身體。
“說說烏。”嬴政淡聲道。
“是。趙傑在追查泰山封禪幕後主使時,先是追查到潁川,陳縣, 再到漢中,最後又查到分出來的一小股力量來到了鹹陽。他們在鹹陽停頓了許久。”
趙文停頓了幾秒,才道,“直到前日才查清楚,他們一部分人去找大商戶,還有兩個人特意去找了烏。趙傑將這一批人抓捕審訊後得知,他們是舊韓餘孽。”
張嬰心頭微動,疑惑道:“舊韓?”
趙文道:“是的,小郎君。與烏聯絡的是舊韓之地的人。”
“所以烏是舊韓人?”
項羽是楚國公子,烏是舊韓勢力,或者這兩人並不是一個人。
張嬰忍不住鬆了口一口氣,“不幸中的萬幸。”
扶蘇也露出不讚同的目光,開口道:“你隻關注這一點?舊韓並不弱小。”
趙文也語速很快補充道:“小郎君,長公子說得沒錯。舊韓人雖少,又是第一個覆滅的國家,但六國餘孽中舊韓對我大秦的敵意最深。他們一直在積極聯絡、支持其他五國的反秦勢力,目前有不少舊韓的反秦亂黨在陳縣、寧縣等地方活動。與他們有關聯的人必須提高警惕。”
“嗯嗯。我知道!”
張嬰也不好說,他覺得西楚霸王的威力要比整個舊韓都來的大,連忙端正態度,“阿兄我錯了,是烏兄一直以來對我都頗為照顧,我,我一時說錯了話。”
扶蘇嚴肅道:“他極可能是六國餘孽。”
張嬰沉默了一會,道:“所以仲父和阿兄打算怎麼做?現在將他抓起來嗎?需要我提供什麼幫助嗎?”
扶蘇一愣,似乎沒想到張嬰是這麼理智的回問。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給咽了回去。
趙文很清楚張嬰與烏小郎君的友誼,立刻不說話。
嬴政也有些好奇地看著張嬰,道:“抓起來?阿嬰不是與烏稱兄道弟嗎?”
“我是與烏兄稱兄道弟!但他若是反秦,勢必會傷害仲父和阿兄!我肯定幫親不幫理!”
張嬰認真地握緊小拳頭,“況且將人抓起來,總比眼睜睜看他死在戰場要好!好死不如賴活著。”
嬴政似笑非笑地看著張嬰,道:“雄鷹豈可被折辱。對於很多人而言,軟禁與逼他去死沒有任何區彆。”
張嬰一怔。
嬴政說到了他最不想麵對的猜測。
沉吟片刻,他才緩緩開口道:“仲父,天底下最善變的就是人心,阿嬰認為在事情尚未發生時,誰也不敢篤定未來一定會如何!即便烏兄是翱翔天際的雄鷹,我也想試著抓下來熬一熬。即便最後結果不好,我也竭儘全力,不留遺憾。”
扶蘇聞言微微蹙眉。
知子莫若父。
扶蘇雖與張嬰相處不多,但一看他的表情,扶蘇莫名猜到一些張嬰對烏的心思。
他擔憂地看著張嬰,低聲道:“阿嬰,立場不同的人,強求不會有好結果。你做了任何事,他多半是不會領情的。”
張嬰沒想到扶蘇也這麼敏銳,怔怔地看著對方。
扶蘇一見張嬰的表情,差點氣笑了,伸手掐了一把張嬰的臉頰,道:“猜中你的心思有何難?阿嬰向來心軟,不就是想著,萬一說不通也給對方一次活命的機會麼。怎麼?當我是愚人不成?
稚子就是貪心,平日裡嘴上說著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真落自己身上啊,就什麼都想要。”
“不不,不……不是。”
張嬰勉強笑了笑道:“阿兄,我隻是想想。”
扶蘇還想說什麼,嬴政卻擺了擺手。
他看了張嬰兩眼,忽然道:“阿嬰,你若真喜歡烏,就按你想的去辦。”
趙文震驚抬眼,不,不對啊!
陛下對六國餘孽的態度向來很惡劣啊。
為何對張嬰是這種態度?
“父皇!”扶蘇也震驚地看向嬴政。
嬴政瞟了扶蘇一眼,令扶蘇想說的話又哽住。
嬴政翻身下了馬車,回頭對張嬰招了招手,張嬰走了過來,嬴政將他從馬車邊舉起,然後單手抱著,大邁步向前走去。幾分鐘,便將扶蘇和趙文一行人甩在了身後。
嬴政忽然道:“阿嬰,我與你說個故事吧。”
“嗯嗯,仲父。”
嬴政道:“先說鄭國!在剛得知鄭國那廝是舊韓間諜時,我勃然大怒,不光將鄭國打入大牢,同時對所有非大秦的朝臣心生忌憚,要將他們趕出去。再之後,便是你知曉的李斯《諫逐客書》。”
說到這裡,嬴政摸了摸張嬰的腦袋,繼續道:“我妥協了,主要是舍不得鄭國的才華,於是我與李斯定計。
我連夜怒斥韓國國主,威脅要因鄭國而對韓滅國,那軟蛋立刻將鄭國的親人全部送來秦國。
李斯則連夜去找鄭國,說韓王早已拋棄他,要斬首他的親人,鄭國淚灑監獄,承諾數日完工,以求戴罪立功。
最後,我將鄭國的親人平安無恙送回去,鄭國嚎啕大哭,自此全心為秦國謀劃水利水渠。”
張嬰目瞪口呆。
他知道鄭國是舊韓細作,但還真不知道嬴政為了留住鄭國還用了離間計。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嬴政。
仲父舉著個例子,是想要告訴他,敵對勢力也可以被收為己用嗎?
“不過我這謀略,成功過,也失敗過。”
嬴政話鋒一轉,揉了揉張嬰的小腦袋,“若你想聽,我再講。”
“嗯嗯嗯。”
張嬰呱唧呱唧鼓掌。
皇帝的話都到這一步了,你好意思不捧場?
嬴政的大手摸在張嬰的頭頂,“數年前,韓非來到秦國,我知他是為“拖秦攻韓”,但我與他徹夜暢談晚後特彆欣賞他。
我深知他並非真心投靠大秦,所以在他提出離開之前,將對方關押在大牢,準備故技重施,聯絡韓王,數日後再施恩於他。
隻可惜我沒算透人心……韓非竟是這般剛烈,於牢中自去。
所以阿嬰,若你真心看中一個人,即便你占據天地人優勢,計謀再好,熬他的時候,依舊需要留有餘地。”
張嬰嘴角一抽,原來記載中的嬴政怒斥韓非關押牢房,居然也是一次離間計的局?
他想說,韓非指不定是被李斯給毒死的?
但他沒有證據,於是又閉嘴了。
嬴政感慨完,又敷衍道:“除了韓非,還有個高什麼的的刺客,彈琴不錯,我饒他一命,然而他在數年後再次行刺我,被伏誅了。”
張嬰:……
噗,仲父你好雙標啊!
喜歡的文臣,長篇大論的感慨,憐憫之心幾乎溢於言表。
不怎麼看重的降將,連名字都記不清楚,我都記得啊!這是高漸離!
嬴政道:“阿嬰,明白了嗎?”
“……”
張嬰沉默了一會,選擇坦白道,“仲父,要不詳細說說?”
嬴政:……
他狐疑地看了張嬰一眼,確認他不是在開玩笑,才道:“不管是什麼身份,背景,意圖,都無所謂。隻要你欣賞他,你願意給他一個機會。那麼仲父都可以給一個機會!給你收服他的機會!”
張嬰:!!!
啥,啥意思?
如果他沒有理解錯,隻要是他看中的,仲父都願意給一次免死金牌?!
這也太誇張了吧!
嬴政看著滿臉顏藝的張嬰,意味深長道:“阿嬰,你有任性的權利。”
張嬰呆在原地。
即便嬴政曾正麵回答過,不是他的親阿父,但張嬰的心依舊在聽到這一句時,天崩地裂般的動搖起來。
張嬰:【係統,我真的不是嬴政的兒子嗎?】
光球:【宿主醒醒,白天不適合做夢,你真的不是他兒子。】
張嬰:【天呐!那他怎麼對我這麼好!我現在跟個賤皮子一樣,覺得渾身不得勁,恨不得立刻衝到他麵前跑10圈,表達要建設大秦的忠心!我忽然明白,大秦為何能十年滅六國,又在接下來的十年做下那麼多的大工程。這是嬴政的人格魅力呀。】
光球:【……宿主你醒醒啊!秦國的製度都不算是996了,特麼是終身007呀,彆被pua了。】
張嬰:【滾!彆學點詞彙就碰瓷我們政哥!什麼pua!明明是passion!】
光球:【……】
張嬰:【彆給我回複省略號了!係統,說了天可以送達的獎勵種子,圖紙,到哪裡了,快去催一催!】
……
張嬰和係統吐槽完,暗暗盤算著什麼時候拿火鍋出來炫一頓。
西瓜、辣椒種子要怎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