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嬰一哽, 尤其忽然注意到女南和趙文複雜的眼神,越發覺得這三個字微妙。
“不是懂不懂的問題。”
張嬰撓了撓後腦勺,語速很快地補充, “是你的選擇不值。細作也是客戶,你把他們弄死了,我們辛苦做出來的商品賣給誰?還有……”
屠睢冷下臉來, 嗓音低沉地打斷對方,道:“陛下如此信愛你,你豈可因商賈利益之小道, 而忘了天下之大義?!你我皆是大秦子民,自當以大秦的安危為……”
“是!要以維護大秦的統一!維護陛下的統治為第一!這些我都明白。”
張嬰忍不住打斷對方的長篇大論, 同時也拿大道理反扣帽子回去,“但這與我要壓榨細作的剩餘價值不違背。削弱敵軍輜重,便是增長己軍勢力。難道你不允許我從六國餘孽,西歐部落那裡拿好處?”
屠睢一頓,冷聲道:“何意?”
張嬰道:“我有把握讓這群細作乖乖地把果酒都買回去, 同時還能傳遞一些錯誤信息回去!”
屠睢輕嗤一聲,搖頭道:“稚子天真,細作狡詐多變, 從不輕信……”
“要不試試!”張嬰忽然意識到這是一次拿捏對方的好機會,“你且旁觀著, 若我兵不刃血地拿下這一局的勝利, 你聽令我三次如何?”
屠睢微微眯眼, 似是在思考。
片刻後,他的目光落在張嬰身上,道:“你若失敗?”
“那我聽令你三次如何!”張嬰道。
屠睢身體一頓,平靜地看著張嬰一會, 伸出手,道:“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張嬰一愣,也伸出小手。
月夜之下,一大一小兩隻手擊掌立誓。
……
屠睢目送張嬰一行人離開,原本藏在樹林中的斥候、士卒紛紛出現。
為首的斥候拱手道:“將軍,我等已準備好,立刻……”
“不,暫時不動這裡。”
為首的斥候有些驚訝,又聽到屠睢將軍繼續說,“揚越部族一貫最聽從西甌部落的話,這次細作定有他們參與的一份。立刻安排人去探查揚越部族的軍事布置力量,做好開戰準備。”
斥候被這跳躍式的命令弄得有些茫然。
之前的命令不是抓細作嗎?
怎麼和小郎君說過話之後,將軍忽然就要他們做戰前準備了?
但他還是老實道:“唯。”
一位老者匆匆走了過來,正好聽到這話腳步一個踉蹌,道:“將軍哎,您忘了前往暗月河之時,陛下單獨給你的一份手諭嗎?那上麵應當是叮囑了,不允許你主動開戰吧!”
老者並沒有看過手諭的內容,但他很了解屠睢將軍的為人,以及對待異族如害蟲的習慣,絕對是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然而這回屠睢來到暗月河,居然隻中規中矩地因抓“陳土匪”而俘獲仡佬族,沒有隨意坑殺,對其他暗中探查情報的百越部落,也沒有選擇開戰。
這要不是因為陛下的命令,老者願意把腦袋給砍了。
“……嗯。”屠睢平靜地點頭,“我自當聽從陛下的命令。”
老者知道自己猜測得八九不離十,心裡鬆了口氣。
然後他又疑惑道:“那將軍為何還讓斥候去準備戰前動員?難道陛下有其他指令?
不對……難道你是故意將篝火晚會有細作的消息透露給嬰小郎君,是想試探對方?還是想引對方來找你?
等等,莫非陛下的手諭時,並非是不讓你開戰,而是除非是嬰小郎君遇到危險,或許還有除非是嬰小郎君的懇求之類等相關條件時,你是可以大軍出征開戰的?
所以在嬰小郎君過來找你打賭時,將軍才這麼爽快地答應了?!”
屠睢冷著臉,沒有點頭,但也沒有否認。
老者倒吸一口涼氣,但不是對自己猜中了屠睢的心思,而是對那位離開的張嬰。
他呢喃道:“那小子到底是何等身份,值得陛下如此為他謀劃,居然讓你為他護航?不,不對,怎麼感覺是……”陛下讓兩人見麵磨合啊。
就好像在為一柄刀鞘選擇、打磨一柄鋒利的刀劍一樣。
但不對吧?!屠睢將軍可是陛下一手提拔起來的大將,隻有繼承人才能拿捏他吧!
是的,一定是他誤解。
不是磨合,或許是在磨刀!
對對對,因為兩者都是陛下欣賞的臣子,所以陛下想用小郎君壓一壓屠睢將軍的銳氣,也想用屠睢將軍,讓小郎君見見殘酷又血腥的市麵。所以是磨刀!
這麼一想,原本冷汗涔涔,覺得差點要背過氣的老者,終於又一次能正常呼吸了。
“你想到了什麼?”
“沒有!我什麼都沒想到!”
屠睢見老者差點尖叫出聲,微微蹙眉,目光如鷹隼般犀利道:“但說無妨。”
“啊,哈哈……”老者乾笑兩聲,他決定把剛剛的念頭永遠埋在土裡不出來,隻轉移話題說,“你打算利用打賭贏了,讓張嬰配合你出征?你這麼確定你能贏?”
“嗯。”屠睢看向老者,“你認為我能輸嗎?”
老者仔細想了一圈,也覺得張嬰剛剛的說法有些天真。
“可你功勞已經夠多了。”老者忍不住勸道,“功高震主啊。”
屠睢沉默了會,忽然道:“你不懂。”
他從不是為了功勞,也不是為自己。
他隻是一把刀,一把想替陛下清掃一切障礙,斬草除根的利刃。
屠睢的目忍不住看向張嬰離去的方向。
沒想到那稚子小小年紀,也會懂為人臣的道理,不枉陛下寵信他一場。
……
……
另外一側,張嬰一行人已經抵達篝火晚會的入口。
女南終於忍不住道:“小郎君,有何需要我做的嗎?”
“不用。細作而已。”
張嬰擺擺手,同時向幾個地方勾了勾手,同時回頭道,“我早考慮過這種情況,也安排了托。”
“托?”女南正疑惑著,就看見之前來參觀的商戶隊伍裡,默默地脫離了幾個人出來,有穿大秦那邊服飾的,也有穿百越族服飾的,他們紛紛向著張嬰這邊走來。
女南忽然領悟,原來自己這一方也安插了細作在裡麵。
她忙道:“小郎君,他們這麼聚過來有些顯眼,要不要藏一藏。”
“不用。細作其實玩得就是心理學。”張嬰拍拍女南,低聲說著女南不能理解的詞彙,“猶抱琵琶半遮麵,才最容易引起那些人的動靜。尤其這裡細作紮堆,我估計安排的托都不需要大動靜,細作們自己會自我腦補,邏輯自洽。或者說,隻要忽悠了其中一隻魚,就能出現炸魚塘的效果。”
張嬰自言自語完,便示意身側的趙文遞過去幾枚玉牌,同時對他們道:“按照第三方案,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