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 128 章(2 / 2)

趙文拱手道:“唯。”

他雖不清楚張嬰想做什麼,但陛下說過,張嬰想做什麼都可以。

何況在這麼殘酷的地方,趙文也想儘力滿足張嬰的需求。

片刻之後,趙文抱著東西匆匆回來,他剛一踏進大宅子,敏銳地察覺到這兒與之前有什麼不一樣,左顧右看了會,瞳孔猛地一縮。

他急急向著最靠近外麵,也是張嬰所在的屋子衝去。

越是靠近,他越能聽到裡麵的聲音。

“哪找來的小娃娃!真不是哄騙老夫?!”

“我反正是將死之人,你既承諾了,若敢欺瞞,若趕不上了。老夫會讓你好生瞧瞧厲害!”

……

趙文聽到這越發著急。

隻暗暗祈求嬰小郎君彆太招惹這群人,住在這裡的人可不會顧忌什麼身份地位。

同時,他用力撞門而入,高聲喊道:“彆急!有甚,有什麼我來!”

趙文說完之後,瞳孔一縮,身體一僵。

他萬萬沒想到,這房間內居然不是五人,而是擠進來了近十五人,對方互相攙扶著,滿臉煞氣地扭頭看著趙文,仿佛是一群饑腸轆轆,隨時準備撲殺獵物的野獸。

而被趙文萬分擔憂的張嬰,此時被人群簇擁坐在案幾上,眼光一亮地指著他,同時張嬰開口道:“這位,這位也可以幫忙一起寫家書!”

趙文:?

寫個家書,需要用上綁匪的陣仗嗎?!

……

不光趙文這麼想,用家書激勵傷病的秦卒認真吃飯的張嬰也萬萬想不到,他一個提議,不光自己看顧的秦卒認真乾飯,連其他屋的秦卒也勉強自身過來。

趙文還來晚了,就在五分鐘之前,外麵還擠著一堆黑漆漆的腦袋。

幸虧一位德高望重的百將吼了一聲,自行排序。

屋裡走了幾個,屋外的秦卒也慢慢散開。

否則趙文來時,壓根沒地方落腳。

張嬰接過趙文的毛筆與木牘,道:“誰先來?”

秦卒們沉默了一會,忽然他們開始報數:

“一日。”

“日。”

“一日。”

“兩日。”

……

張嬰眨了眨眼,有些迷惑地聽著這些沒有規律的數。

這時,窗口枯瘦手臂的主人忽然開口道:“我,六日。”

他說完,另外些人忽然安靜。

張嬰也看了過去,那名男子表情平靜地回望張嬰,開口道:“這位小郎君,勞煩給我妻寫一份家書。”

張嬰見其秦卒沒有意見,便點了點頭,走過去拿起筆。

男子臉上露出點笑容,道:“這一次攻掠之戰,將軍說算是攻城,我乃五十人中的先登,皆能升爵一級,如此是簪嫋。若我戰死,爵位也可留給大兒子繼承,日後大兒也有臉麵求鄉長,為子孫後代求個吏師……還有給我阿父說,如今又會多地百畝,萬萬不可省錢,當多請幾個傭耕者……”

張嬰刷刷刷地幫他記下,最後幫記落款時,忽然一怔:“黑夫?你可有阿兄叫驚。”

蒼老的男子一愣,疑惑道:“如何會認識我?”

張嬰:……

沒想到被稱為秦朝最有溫暖文物的‘黑夫家書’的本尊,居然出現在這。

黑夫家書是黑夫在秦王政二十四年,也就是秦滅楚最後一戰時,他寫信回家說了些家長裡短,要錢置辦作戰衣服的一封家書文物。

當時無數人感慨“烽火連月,家書抵萬金。”還有人悲觀揣測,在王翦六十萬軍大戰楚國的凶險戰役中,留下家書文物的黑夫可能也被曆史的車輪碾碎了。①

現在看來不但沒有碾碎,如今在百越升官成簪嫋,又在這兒寫家書呢。

張嬰有些感慨,也有些高興,打了個哈哈過去,然後笑道:“要不要寫個何時歸?”

房屋內驟然一靜,好幾人齊刷刷地看向張嬰。

張嬰後背一涼,剛準備反思是不是問錯了話,就看見黑夫忽然咧嘴一笑,哈哈笑道:“行軍打仗,歸期看將軍。我如何能說!哈哈哈!”

另外兩人也哈哈大笑出聲,道:“是極!”

“勝敗看將軍,歸期看將軍,不定不定!”

張嬰一想也是這麼個道理,秦朝沒退役的說法,能不能回家看看,的確得看將軍戰場得不得意。

見他們笑出聲,他也樂道:“好,好咧。”

張嬰拿著石墨,幫著他們認真寫家書。

最後還幫他們跑到門口的灌木,摘了一束,將其壓在木牘一起。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張嬰才知道秦卒們口中得知,門口那植物是從鹹陽隨處可見的紫藤花,隻是南方的紫藤花不開花,他們弄些乾葉子回去,也算一種念想。

張嬰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道:“這也算大秦人的浪漫吧。”

……

這時,門口一個負責打掃的斷臂男子忍不住道:“你寫家書也彆窩在那個房間,彆吵著他們休息。也彆隻顧著寫家書,若有人臉燒紅,就通知醫官。”

“嗯嗯,我會帶他們去彆處。但臉紅再通知醫官是不是有些晚。”

張嬰忍不住開口道,“得在發燒初期就準備降溫。”

灑掃的斷了一臂的男子“嘖”了一聲,不耐煩地踢了踢落葉,道:“讓你乾啥就乾啥!彆亂折騰。”

張嬰瞪大眼,不高興道:“這受傷後高熱可是個大麻煩,關乎命……”

“隻你知道嗎!”男子忽然爆喝一聲,然後猛地蹲下去捶自己腦袋,嚇了張嬰一跳。

“作甚呢!”趙文踩著小碎步進來,目光銳利地瞪著男子,“嬰小郎君,可是這豎子欺負你。我這就命人……”

“不至於不至於。”張嬰擺擺手,長安鄉的殘障秦卒們對張嬰太好,以至於張嬰對為國傷殘的秦卒天生帶有濾鏡,“我沒事呢。”

“嬰小郎君?可是小福星?”那斷臂男子一愣,反而激動地張嘴了。

張嬰一愣,點頭道:“你知道我?”

他話音剛落,對麵的男子忽然哐當一下跪下了,磕頭道:“小福星!千不好萬不好都是我不好,懇請小福星彆離開,就繼續在這屋子裡寫家書吧。都是我的錯!”

“不至於啊!”張嬰懵逼了,他力氣小拉不起對方,扭頭看向趙文,卻發現趙文一臉理解的模樣,“這怎麼回事,彆跪著了。”

“彆跪了,若嚷嚷得都知道。”趙文上前隻說了一句,“你以為隻有你想讓小福星待屋裡?”

隻這一句話,斷臂男子連忙起身,雙眸無比期待地瞅著張嬰。

“等等!”張嬰不是第一次被人用期待的眼神看,但第一次是在這麼奇怪的病房,被如此莫名其妙的抱有期待,他被瞅得有些頭皮發麻,“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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