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 太陽剛掛上山巔。
張嬰和如橋幾乎同時從帳篷裡出來,張嬰不停地打著哈欠,雙目無神。
如橋手中還拿著一個鍋盔, 氣色好得不得了,容光煥發。
兩人打了個照麵,如橋盯著張嬰, 小跑過來搭話道:“你前日上了馬車後去了何處?”
“唔。回去休息了。”張嬰敷衍地回道。
嬴政一行人是隱秘行動,又已經回歸大軍, 不方便與如橋透露。
“是嗎?”如橋露出不怎麼相信的眼神, 忽然湊近一步道,“你狀態看起來不太好, 莫非是生病了?要不我去幫你喊太醫過來?”
“沒事, 唔哈……就……”
張嬰揉了揉眼睛, 想起嬴政和扶蘇的作業就頭皮發麻, 但也不想在如橋麵前弱了氣勢,隻能繼續敷衍, “夜裡沒睡得太好罷了。”
“哈, 果然是稚子, 居然還會認生床。”
如橋先調侃了一句,很快又有些羨慕地看著張嬰, “去洗把臉, 打起精神來,今日可是你的好日子!日後都值得書寫下來,給子孫後代誇耀。”
張嬰一頓, 回想起嬴政說過的“主場”,他忍不住道:“為何?”
“嘖嘖,嬰小郎君何必還與我裝神秘, 我已知曉了。今日的祭天祝文,是由你上去誦讀!”如橋衝著張嬰小小地翻了個白眼,語氣還帶著點酸澀。
“什麼!”張嬰一臉震驚。
“……你不知道?”如橋一臉狐疑。
“我能知道什麼?”
張嬰眨了眨眼睛,“這消息,如橋公子是從何得知?”
“太仆那啊!”如橋撓了撓後腦勺,臉上閃過一抹古怪,“今日犒勞三軍,封賞三軍,祭祀天地了!你可是要上去念祝文的啊!你豈會不知呢?
難道念祭天祝文不是你?不對呀,我明明看見是太仆他們已經定好,還有你的名,是你沒錯啊。”
“如橋公子,那祝文你可還記得?”張嬰忽然意識到這次的事有點微妙,“能否與我說一說內容?”
“不記得。”
如橋搖搖頭,很快又指著不遠處的車架,“但就放在太仆的車架上。”
張嬰一愣,沒想到如橋答應得這麼乾脆。
他語氣都誠懇了一些,拱手道:“有勞!”
“哈,難得看你聽話一次。成,阿兄帶你去。”
如橋麵上不說,但心底其實挺佩服張嬰的才華,所以見張嬰對他的態度變得尊重,臉上立刻閃過一抹小得意,都樂意主動帶人上去。
他領著張嬰往前麵的車架走,自己翻身上去後又拉著張嬰一起上車架,之後,如橋熟門熟路地從抽屜裡拿出一份帛紙,然後遞給了張嬰,道:“就這個,你看,上麵還有你的名。”
張嬰細細看了一下,確實是祭天祝文,也有他的名。
所以仲父離去前留下的那一句“後日是你的主場”,指的是讓他在祭天時念誦祝文?
這確實也算是一項榮耀,但……
張嬰心底閃過一抹微妙,總覺得仲父的手筆不會這麼小,或者還有哪裡不太對勁。
恰在這時,外麵響起趙文的呼喚聲音,張嬰和如橋對視一眼,連忙將祝文放在原處,急急匆匆下了馬車。
趙文衝上來道:“如橋公子,嬰小郎君,大軍已抵達不足十裡之地!快快快,立刻登車出發!”
……
同一時刻,暗月河港口附近。
尋常熱熱鬨鬨的秦越交易市集、港口船隻都沒了人。
原來他嗎都坐著小馬車、騎著小馬,彙聚成兩條沉默的車行道,跟著張嬰一行人的禮儀車隊,轟隆隆地走向秦軍凱旋的路線。
等儀仗隊停下,黔首們非常自覺地分為兩側站好。
沒一會兒,黔首們感覺到地麵微微震顫,紛紛扭頭,隻見遙遠的地平線上忽然出現一層黑線,黑影越來越重,伴隨著“噠噠噠”的奔騰聲越來越響,品字型的黑鐵騎軍映入眾人眼簾。
當第一批黑鐵騎漂亮地越過人海時,黔首們情不自禁的搖晃著手中的鮮花,開始大聲喝彩。
還有人在人潮中瘋狂地呐喊,以老秦人的情緒最為亢奮:
“陛下!偉大的大秦陛下!身姿太偉岸了!”
“大秦皇帝到底是何人?在哪裡?”
“嘿!你這越人怎麼說話的!必須尊稱聽到沒!態度給我放尊敬些。”
……
張嬰、如橋兩人站在迎賓隊伍的正中央。
待前進的騎兵們放緩步伐,他們恰好能看見緩緩移開的黑鐵騎中,一位身著銀白色鎧甲,披著黑披風,單手捏著韁繩的魁梧身影款款而來。
等他靠近,張嬰才發現出場如此騷包的人居然是陛下!
他有些想吐槽卻又不知道怎麼說。
張嬰發愣的時候,腰側忽然被如橋猛戳。
他一頓,知曉旁人是在提醒他儘快繼續接下來的禮儀步驟。
張嬰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胸懷天下,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戰果碩碩。此乃大秦之幸,百越之幸。恭迎陛下凱旋!”
嬴政大聲回道:“百越之勝,全我大秦雄獅,日夜辛勞,居功至偉。政之力,不足為道。”
張嬰對嬴政深深地鞠了一躬,這是正常的禮儀之道。
但嬴政回應之後,翻身下馬,也對張嬰淺淺地拱手鞠躬,回了一個禮。
這般禮遇,其他朝臣從未見過,若非是在極為肅穆的迎禮場合,若非觀禮的黔首們太多,隻怕王翦、王賁、內史騰等將軍郎官們,都會驚訝得一蹦三尺高。
此刻,他們隻能按耐著內心的複雜,時不時瞟一眼嬴政身前小巧的身影。
張嬰不知道朝臣們情緒如此複雜,他隻繼續按禮儀說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