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嬰怔愣了一瞬。
絡腮胡忽然掏出一張淡黃色的紙在風中抖動, 上麵寫著“成”這個。
張嬰連忙接過來,仔細一看,“成”字寫得有點醜, 但它筆畫很乾淨,沒有一點浸濕後的毛躁。他也沒急著下定義, 轉身從旁邊掌櫃店鋪借了朱筆和墨,筆尖沾了點,然後在紙張上一筆一畫慢慢地書寫。
無論是大字還是小字,都能清晰的印在紙張上,沒有暈開。
張嬰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
“彩!彩!”
他開心地拍拍絡腮胡的手臂,道:“這是一項非常厲害偉大的發明。你們所有參與的人,都將名字記上, 注定會名傳千史。”
項羽聞言放下瓜,將目光落在紙張上。
絡腮胡表情一呆, 他不懂紙張有多偉大,但說這話可是名滿天下的小福星。
他立刻就相信了, 渾身激動得像羊癲瘋一樣,開口道:“真, 真的可以記上我們的名?可以名傳千古?”但很快, 他又露出難色, 手舞足蹈地擺手拒絕,並且強調道, “但這是小郎君的功勞……”
“不!這是你們的功勞。”
張嬰搖了搖頭,他就說了點最為淺顯的知識,其他都是靠墨家工匠們一點點試出來的、
張嬰見絡腮胡還要說, 輕捶了一下對方手臂上, 笑道, “難道我還需要貪圖這點名望?你們若能流傳千世,豈能繞得過我?!”
絡腮胡身體一頓,似是有些糾結。
這時,一道胖乎乎的身體衝了過來,大聲道:“不行!不行!沒人可以搶阿嬰嬰的功勞!”
張嬰嘴角一抽,扯住對方道:“沒人搶我的!”
他見對方像護住的哈士奇一樣撒潑,就稍微解釋了幾句,然而如橋在這一刻霸道得不行,認定是墨家工坊的人野心太大,哄騙張嬰,妄圖搶了榮耀。
張嬰無法,隻能耐著性子,將紙張出現的來龍去脈簡單與如橋說清楚。
沒想到如橋聽完之後更是爆炸了,他暴躁道:“阿嬰嬰,若無你的提點,他們可能製作出紙?”
“呃……費些時日,過些年應該是會有。”
如橋又道:“那若無他們,換一批工匠,紙張能出來嗎?”
張嬰一哽:“話不能這麼說,或許會更慢。”
“那就是嘛。他們並不是必不可少的,你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這份榮耀本來就該歸阿嬰嬰。”
如橋很自然地開口,同時憤憤不平道,“再者說,你對他們已經夠好了,若無你的庇佑和慷慨,誰會白養一堆工匠搗鼓草木漿水還支付工錢。
真的,阿嬰嬰把這一批人開除,隻要公布你墨家工坊的條件,彆說工匠,整個鹹陽的工師們都會過來,少府都能被你挖牆角。”
絡腮胡的背脊變得更彎了,連連稱是道:“公子說得對!是小福星的功勞……”
張嬰見狀捏了捏眉心,他先一把拉住絡腮胡,然後瞪了如橋一眼,道:“這就是他們的榮耀,我就這麼認定,誰反對!”
他不想繼續和封建貴族扯什麼人權平等,就是要將榮譽歸於工匠。
這不光是為了什麼公平,他也想讓工匠的社會地位和認可一點點增長,好吸引更多的優秀人來研究學習墨家,指不定未來能提前幾百年開啟工業革命。
如橋梗著脖子說:“我反對!”
張嬰斬釘截鐵道:“反對無效!”
眾人:……
張嬰一向是溫柔端水的綠茶精,忽然講霸道,所有人都是一驚。
絡腮胡、項羽等人更是擔心會觸怒如橋公子,好幾個人繃緊神經,瞄準如橋,似是隨時準備衝出去替張嬰遮擋拳頭。
然而如橋就像個紙老虎,張嬰一強硬,他的態度反而軟下來,抿了抿唇道:“哼,行吧。”
眾人:……
“噗,來來。”
張嬰不驚訝如橋的妥協,但是有些驚訝對方從心得這麼快,他對如橋招了招手,“如橋公子,那這件大好事,勞煩你去……”張嬰在心中稍微計較了一下,湊到如橋耳畔說,“傍晚再告知仲父吧。”
如橋眼底卻閃過一抹畏懼,連連擺手道:“不不不……這,這還是……換個人。這件事沒有必要勞煩到……”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張嬰給扯了一下。
如橋一扭頭,恰好看見張嬰笑眯眯地開口道:“如橋公子,你也不喜歡好意被旁人浪費吧。”
如橋後背脊一涼,他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點了點頭,隻是他在轉身去尋項菀時,還時不時回頭,一臉悲愴,似乎在等張嬰改變主意。
張嬰都囧了,要不是看如橋識趣對待他也不錯,他又豈會送一場機緣過去。
張嬰懶得再看戲精一樣的如橋。
他扭頭看了看項羽,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念頭,緊接著張嬰對絡腮胡招了招手,在他耳畔低聲了幾句,絡腮胡愣了一下,猶豫了一會,還是什麼也沒說地領命離開。
之後,張嬰便與項羽一起慢慢向墨家工坊走。
張嬰有意放緩步伐,便在路上隨意找了些話題,閒聊了著。
張嬰道:“烏兄,阿弟還記得你念念不忘的虞家小姝女,可是與她提過親了。”
項羽一愣,搖了搖頭道:“……尚未。”
張嬰疑惑道:“為何?猶記得半年前,烏兄就說準備好了大雁,要去提親。”
項羽沉默了一會,忽然道:“前些日子,樊家收到樊典的家書,他們敲鑼打鼓的慶祝,說那小子也殺了幾個匈奴人頭,跟著韓百將立下大功,得了上造的軍爵。
如今,整個長安鄉再無一人說他配不上盧家小姝,反而對盧家頗有言辭。
盧家人閉門謝客,隻說樊家小子若願意,他們就會嫁女。虞家小淑女也常常提及,言語之間認為樊家小子很有擔當,是大丈夫也。”
張嬰一愣,忽然笑了,原來是這樣。
樊家賤籍小子為愛出發戰場,獲上造爵位,即將榮歸故裡,抱得美人歸。
這是一個這放在任何朝代都值得旁人津津樂道,交口稱讚,更能討小淑女們歡心的愛情故事。
項羽多半是被虞家小姝羨慕的眼神給被刺激了,少年郎的自尊心啊!
張嬰捂嘴偷笑,故作不高興道:“莫非虞家也強求烏兄,出征戰場,獲得爵位不成?!若是如此,這門親事不結也罷……”
“沒有沒有!她倒是沒有,就是他阿兄……唉。”
項羽耷拉著腦袋,誰都不希望,自己意中人眼中的蓋世英雄卻是其他郎君,尤其還是項羽自認不如他的同齡郎君,“你不懂。”項羽的眼神忽然晦澀了一秒,低聲呢喃道:“大秦軍爵,嘖……”
張嬰敏銳地察覺到項羽神情不對,虞家那邊八成是有點變故。